可能是经过一整夜的休息,也或者是昨天的那个蒸苹果实在是太好吃了。
总之,孙元明现在竟然有力气说话了。
“快,咱还没谢谢你叔叔给送过来的饺子呢!”
“爸!原来你能说话呀?昨天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说不了话了呢!”
孙元明的儿子听到孙元明竟然经过这一整晚之后能把一句话说的这么利索,激动的大声说道。
“元明呀,凡是咱都不能着急,更不能乱了阵脚,你看这饺子是你嫂子今天专门起了个大早亲手给你包的,我们大家呀这都盼着你能早点好起来呢,现在大家伙的日子都好过着呢,你呀,就只管着好好的活着,我都帮你打听了,你儿子他能干着哩,这不刚从公路上回来几天,那老板就给村里捎话回来,说让你儿子赶紧去呢,你这以后享清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孙元明一听村长竟然这么夸自己的儿子,当时就激动的流下了俩行热泪,然后又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儿长大了,我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昨天还给我买苹果回来,懂事了,不像我这么啥也干不了的老爹!”
尽管孙元明说的结结巴巴,每个吐字也不是那么的清晰,但是村长和他的儿子都听的清清楚楚,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虽然大家嘴上不说。
可是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孙元明他是个要强的男人,也是个好人。
哪怕是最后自己瘫坐在轮椅上,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能力,他也绝对不会麻烦任何一个人。
包括后来爱香卷跑他所有钱的那一次,他最后也还是选择原谅了爱香。
可能像是生活在这种小山村里人,假若有人不幸摔断了胳膊腿,常年没有药不说,而且还没有专门伺候的人,可能这个人早就废了,根本也不会撑的太久。
可是孙元明却不一样,他会努力让自己变得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像一个废人。
他会在儿子出门后,坐在轮椅上做一些简单的午饭;
他会用儿子割回来的柳条编一些竹筐,让儿子带到镇上去卖。
他会做很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用行动向大家诠释了什么叫做身残志坚。
孙元明的一举一动,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眼里。
其实,那天村长家送来的饺子真的特别的香。
孙元明的儿子先让孙元明吃的,孙元明一口气吃了五个。
其实,那会孙元明的儿子根本没有想到过,这竟然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吃饺子,也是孙元明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饭——鸡蛋白菜陷的小饺子。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父亲,孙元明的儿子着急坏了。
他不知道他能用什么办法来缓解他父亲的痛苦。
孙元明发炎的大腿根时不时的流出来像是脓液一样的东西,红红的嫩肉翻了出来,甚至隐隐的,还能看到藏在里边的骨头。
肉体上的疼痛,让孙元明茶饭不思,就连喝口水都慢慢变得费劲起来。
罪恶的伤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噬着父亲的每一根骨头。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这种发炎的伤口用盐水就能清洗干净,而且还能消毒。
没了办法的孙元明儿子只能用一下老人们讲给他的土方法。
孙元明的儿子在洗脸盆里倒了大半袋盐进去,和进去一大碗的水。
当他把盐水洒在孙元明发炎的伤口上的时候,孙元明发出了一阵阵的惨叫!
未经世事的孩子哪里见的过这样的场面,这么些年,家里有多穷就更别说了,孙元明的儿子就连杀一鸡都没有见过。
他觉得这场面血腥极了,可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孙元明哀嚎着,祈祷着……
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儿子停下来,因为他想活,他太想活了。
孙元明的儿子深深的记着村长给他说过的话,他的儿子有多么多么的能干,多么多么的厉害,而且他还想再吃一次红红的蒸苹果……
孙元明的儿子看着孙元明如此的痛苦,有好几次都快要疼的晕死过去。
孙元明的儿子给孙元明在嘴里塞了一块毛巾,他觉得,可能这样能会稍微缓解一下父亲的痛苦吧!
孙元明的儿子想,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是根本不行的。
哪怕这个方法真的很有效果,但是父亲实在是太痛苦了。
在父亲疼的睡着之后,孙元明的儿子想了很久。
他不知道,他到底应该用什么办法,他才能代父亲受过。
他也更不知道,他到底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解脱父亲的痛苦。
他甚至有想过,若是他有天生腿疾,换父亲来照顾他,也许现在还能好受一点。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为什么自己的家庭不像别人家一样,哪怕家里再穷,在不好过,起码大家是健全的。
可是他呢?
打他记事起,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割牛草,上山采药,做家务,而且还要抽时间照顾生病的父亲。
家里没有一分钱,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的生活简直是太常见了。
于是,他开始感叹命运的不公。
他多么的希望老天能够把他带走,没有痛苦的带走。
可是想象归想象,生活还是要继续,哪怕生活再糟糕,再无理取闹。
孙元明的儿子实在忍不住了,他看不下去父亲再这样病怏怏的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了。
他鼓起了勇气,跑去了村长家里。
孙元明的儿子一进家门,就直接跪倒在了村长的面前。
这一跪,可把村长那俩口子给吓坏了,就赶紧下床过来扶他。
若不是真的被逼到了极点,作为山里人,没有受过几天教育的孙元明儿子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那是不能跪外人的!
可是,年幼的孩子已经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缓解父亲的痛苦了。
他觉得他的父亲立刻必须马上到医院接受治疗去,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村长,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村长俩口子见状还以为孙元明出了什么大事情,说话都开始哆哆嗦嗦的了。
“怎,怎,你爸他,怎么了?”
“我爸他现在很痛苦,那个盐水估计是不能再用了,我想出去打几天工,然后带我爸上镇上的医院里看病去!”
“去修路?”
“嗯嗯,我想中午就去。”
村长看着孙元明的儿子如此的坚定,即使他知道,孙元明的儿子此去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更没有勇气去拦下他。
大家谁的心里都清楚的很,孙元明就这样躺在家里,那就是等死。
可是如果他儿子去了,可能还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
村长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就当默许了。
村长也深深的知道,他现在身上的压力有多么的大。
孙元明的儿子说着就启程了,快速的跑回家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赶往工地了。
此时的孙元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在跟其他人说话了。
村长去了一趟孙元明家,回到家后,感觉实在放心不下孙元明,干脆下午就卷着铺盖卷住进了孙元明家里。
孙元明晚上看到村长并没有走,而且还睡在了他儿子的床上。
村长看出了孙元明的惊讶,耐心的给孙元明讲道:
“你儿子呀,去公路上了,我这几天没啥事,过来陪陪你,你最近身体不好,你儿子说他想带你上镇上的医院里瞧瞧!”
孙元明好像听懂了一样。
听到村长说,他儿子要带他上镇上的医院瞧瞧,连忙左右摆手,嘴里挤出了几个音节:
“贵——贵——贵……”
“这你就别担心了,儿子孝顺你,这是好事!”
隔壁闻声的刘婶儿爬在孙元明和她们家相隔的一墙之外,喊着:
“老村长,老村长!”
村长听到有人在喊他,就出去了。
“咋了,大半夜的不睡觉?”
“要睡了,要睡了,就是问问你元明咋样了?”
“想知道啊?”
“嗯嗯。”
“想知道,那你现在跳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刘婶儿本以为村长会给她爆什么料,激动的睁大了双眼,就连那双哟黑的发亮的一双大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
可是没有想到村长非但没有说,还当面给了她一个不好看。
“哎呀,你看看你这说的这叫什么话,能过去我早就过去了,这不是是我们家老头子说大半夜了,这让看见了不好,可是我这心呀,老是惦记着元明呢!”
村长看着刘婶儿在爬在墙上能言善辩,也不想再继续跟她搭什么茬了,就转身走开了。
转身的时候,还大声的说了一句:
“元明呀,咱今天还是早点睡吧!”
原地只留下了尴尬的刘婶儿,嘴里哼了一下,就从墙上爬下去了。
村长回到家中,发现孙元明已经睡着了。
躺在孙元明儿子的床上,村长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儿困意。
他不知道孙元明的儿子中午就跑到公路上的他,有没有找到大部队。
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干着些什么,或者是再想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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