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雁回渡口来到雁回城,周然眼中所见皆如三年前一般。
三年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不短,在雁回城长达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许连一片小小水花都算不上。而这座雁回城的千年光阴放在十二洲算得了什么?十二洲之于大裂谷,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这么将时间放大下去,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敬畏,可稍稍想想又觉得毫无意义。
与上次不同,如今的周然还是实打实的先天境,他也没有遮掩自身境界,走上那条专属于先天境之上存在进出城的宽松大道。
雁回城可不是截天塔开启时期的风云谷,更不是连一个低级村落都有数百位先天境的大裂谷。但雁回城比邻一座跨洲大渡口,往来南北高手不少,先天境高手也不少见,可多是中年人面孔,如周然这般年轻的先天境却是很少见。
周然也不知自己今日怎么这般无聊,竟然很享受周围人的仰望与羡慕。
不紧不慢进城后,周然摇头笑了起来。
“无聊。”
心情莫名大好的周然笑着说出这两个字,大步向城主府走去。
上次没仔细看,今日再来到城主府,周然才发现这座府邸还真不是一般的宏伟,仅仅大门都能与禹州城的城门相比了,连大门两旁站着的四位城卫军都是先天境。
周然盯着城主府大门好一番研究,在四位先天境准备赶人时,他才笑着上前来。
周然对四人抱拳道:“烦请通禀何城主,禹州城城主周然求见。”
左前方一人扫了周然两眼,问道:“你是禹州城城主?”
周然点头道:“正是。”
另外一人当即黑着脸说道:“马上滚蛋,晚一步小心老子打折你的狗腿!”
“嗯?”
周然有些懵了,他可是清楚记得搭乘云鲲大舟离开雁回城时,亲口与何忘川定下了雁回城与禹州城的联盟关系,难道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周然的脸色就暗了下来。
还是先去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再决定见不见何忘川吧。
周然对四人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四人见周然如此干脆离开,皆是觉得意外,毕竟之前那些顶着禹州城城主名头的骗子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几个还是被他们几人狠狠收拾一番。
截天塔之事结束后,禹州城城主便音讯全无。几个月之后,就有人传谣说禹州城城市已经身死,禹州城已经成了无主之地。谣言从青川域开始,短短一个月就传遍了冀洲。那时可不仅是青川域的司徒家,其他域的许多大势力都在打禹州城的注意。
禹州城每年出产的灵晶已经令人眼馋不已,天河坞又在禹州城设立了跨域渡口,每年的收益之大实在太令人眼红了。
势
力之大堪比中九门的天河坞向来都是只管渡口内的事,根本不会插手渡口所在之地的势力纠葛。也即是说,只要不去破坏禹州城城外正在建设的禹州渡口,禹州城是继续姓周还是改姓马姓牛,天河坞根本不在乎。而天河坞掌舵人林风眠隐居禹州城之事,冀洲境内以万里府为首的五大门派可能知晓,其他势力却没这个资格得知。
在禹州城城主身死传言出现的最初半个月,外人眼中的禹州城是处在狂风大浪中随时都有倾覆之危。即使有那位出身云苍派的星纵强者卓亦朴坐镇,也难挡群狼环伺。
其实,但凡从截天塔活着出来的冀洲之人,有几个没有亲眼看见周然在玉虚天路的那番逆天表现?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觉得周然抢到天缘被九宗收入门下,消息早晚会传来。可也有一部分人觉得周然已经身死,毕竟玉虚天路巅峰之上不仅有上九门的妖孽,更有九宗传人。
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这些人都选择了等。
否则,跳出来越早死的就越惨。
在这些人选择等待的时候,霜雪门唯一传人赫连青青孤身来了禹州城。在她抵达禹州城不久之后,天洲吹雪寨高徒龙兰与幽洲极寒城嫡传东门初雪也联袂而来。而且三人都是以周然朋友身份来此,这就让许多人心中泛起嘀咕。
没过多久,连中九门天武峰七脉传人之一的商青落也来了。
在普通人眼中,出身中九门的商青落的分量可要比赫连青青三人还要高。而与赫连青青三人在禹州城只逗留了几日就离开不同,商青落来了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也极少露面,却是直接住了下来,而且这一住就是三年。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管怎样,几位大派传人的出现却是震慑住垂涎禹州城的无数势力。
有人冒充禹州城城主行骗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那些打禹州城主意的大大大小小势力几乎被这些骗子光顾了一遍,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真害怕被禹州城报复,相信的人还不少。
短短两个月里,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被骗是去。
等事情传开,这些人才知道上了当。
这些在青川域混不下去的骗子就开始将视线瞄准青川域周围的几个大域,有些不知死活的混蛋竟然骗到了雁回城城主府。
第一个骗子来时,城主大人何忘川可是亲自出迎。
何忘川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骗到自己头上,那个骗子更没想到何忘川会亲自出面。
身为城主的何忘川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他的几位弟子为了城主府颜面,让人封锁了消息。据说那个被何忘川亲自迎接的骗子还在城主府,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这事还没过去多久,第二个骗子就登门了。
何忘川这次没有出面,是由李叔同与张竹青二人亲自相迎。
两年多来,敢登雁回城城主府的骗子足有数十波之多,逼得城主府下了几次重手,这才吓住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周然知晓事情缘由后,当真是觉得哭笑不得。
“老子的名声就这么臭大街了?”
时隔半日,周然再一次来到城主府。
站在城主府门外的还是那四位先天境,他们见周然再次前来,要么握了握拳头,要么紧了紧手里的长剑,身上有真元暗暗涌动,大有只要周然敢开口他们就会出手教训人的意味。
周然这次却没有废话,来到大门前也没停下,仿佛视四人不存在,大步走向大门。
“大胆!”
“找死!”
站在最前方的二人立即出手,双剑同时出鞘。
双剑斩下,却只斩落了一缕清风。
“人呢?”
四人受惊不小,到处望去皆不见人影,其中两人立即回府准备将此事上禀。
何忘川共有九位亲传弟子,首徒顾飞云带着关门弟子阴瞳出去游历至今未归,二徒弟卓亦朴如今身在禹州城,只有六位还在身边。而最近这两年,何忘川几乎不再过问城中与府中之事,除非某些极其重要的事情会露上一面,其他事都交由六位弟子处置。
上个月才突破先天第三境的张竹青因为需要稳固自身境界,一直留在城主府中,负责府内一些日常小事。
今日,张竹青难道有雅兴,在书房写起字来。
提笔挥毫,一气呵成。
却见书桌白纸上,字字如老虬,遒劲苍建。
张竹青满意的点点头,轻声读道:“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云苍派弟子几乎个个修剑,能在而立之年踏入先天第三境的张竹青自然是其中佼佼者,这句话便是他此次破境时所悟得的一分剑意。
宁折不弯,这也是他的性格。
只顾着欣赏自己的作品,张竹青根本没发现有人已经走进来,甚至就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书桌上这幅未干的字迹。
书房之外,还站着那两个来此禀报有人强闯城主府的守门人。
可这二人像是被人给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强闯城主府之人如悠闲散步一般来到张竹青的身边。
两人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既因为不知此时的自己为何动弹不得而心生恐惧,更因为那人已经走到张竹青身边,可张竹青却浑然不知。
如今的张竹青已是先天第三境存在,竟没能感觉到一个先天第一境之人靠近,不可理解!
张竹青放下笔,正要吹干墨迹,这才恍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待他看清楚
身边之人模样,面上的警惕登时变成意外,说道:“周城主?”
“是我。”
周然笑着说道:“久违了。”
在周然开口说话时,站在门外的二人这才觉得浑身一松,重新恢复自由。
张竹青已经亲口证实周然的身份,他们还有必要说什么吗?
再加上才被这位真正的禹州城城主不知以何种手段定住身体,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二人心中的恐惧一时间还没有散去。而且他们又亲眼看见,以张竹青先天第三境的修为都没有发现这位周城主近身,可想而知这位看上去明明是先天第一境的周城主何等了得。
他们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乱说话,与找死何异?
还是日后找个时间将此事告知张竹青吧。
还好张竹青未曾多想,只以为是他们将周然带来此处,而周然既然松开了禁锢他们的神念之力,便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
二人弓着身,识趣的退了下去。
在一众师兄弟中,张竹青的修行资质不是最出众的,但在琴棋书画一道上,他却是得了师父何忘川的真传,另外八个师兄弟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他一半。
因此,当张竹青见周然盯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字时,不无得意的说道:“周城主以为如何?”
周然不予作评,只是拿起笔在这幅字的旁边写下八个字。
在别人的作品上直接落笔绝对是失礼,张竹青心中不喜却没有表现出来,但当他看见周然留下的八个字时,整个人便愣住了。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张竹青怔怔的念出这八个字,反复咀嚼,已然忘记身旁还有他人。
周然见张竹青这般反应,又看了看自己纯粹是有感而发写下的八个字,摇头笑了笑。
没有打扰张竹青,周然无声离开。
仅以书法水平而言,张竹青的这幅字应该到了沈飞所说的书法第二境重意与第三境重神之间。也许某个瞬间就能再进一步,真正成为书法一道的大宗师。
周然的字早已在书法第三境,但真正让张竹青失神的不是他的书法境界,而是这八个字。
真正计较起来,“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与“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没什么高下之分,前者可以概括成宁折不弯,而后者可以说是宁死不屈。
两个词意思几乎相当,可细微处却有大差距。
宁折不弯是书生的风骨,宁死不屈则是剑客的决绝。
张竹青却不是书生,而是一位已经突破先天第三境的练剑高手。而那双握剑的手写了月,也写了剑,写到最后成了书生意气。
周然却是直言生与死,这对张竹青而言,简直是当头棒喝。
悄然离开书房,周然来到大雁塔。
这位三年之后再次破
境的雁回城城主,早就煮好了茶水。
不似初次见面时那般剑拔弩张,这次相见更像是萍水相识之人一次早先约好的拜访。
没有热情似火,唯有一杯茶水香。
解开心结,与掌门普秋风以及云苍派间的芥蒂也已散去,何忘川在短短几年内连连破境,如今已是星纵第三转,好似当年那个与掌门普秋风齐名之人又回来了。
何忘川没有问如今的周然是不是已经拜入九宗,二人还没有相熟到那个份上,只是笑道:“你这时候来此,可是为了借那一剑?”
周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顺便看看星爵。”
“告诉你一件事。”
何忘川望着三年之后才是先天第一境的周然,放下茶杯说道:“我那位师叔已经重归天门之上,说不定比跌境前更进了一步。”
周然稍稍意外,却笑道:“那可是大好事。”
何忘川一直注意周然的神情,始终没有在周然脸上看到震惊之色,这位雁回城城主一时间也不确定面前之人是真不把一位跨过天门的存在放在眼里,还是故作平静。
三年后再见,周然却只是先天第一境,这让何忘川很是意外。
何忘川自然听说过周然在截天塔内所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如果事实真如传言,三年时间绝对足够让周然跨入先天巅峰,甚至冲入星纵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连云苍派执掌天地人三剑的三位传人如今都已是先天第三境了。
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却也不好问。
人到了,茶也喝了,周然就差不多该离去了。
周然来此是为了见星爵,要不是因为禹州城与雁回城之间有联盟关系,他根本不会登这座雁回城城主府大门。
何忘川很了解那位师叔,既然做出了约定,如今人家赴约而来,他肯定会出剑。而面前这小子既然敢来,想必也是有所准备,他倒是向亲眼看看这位据说达到三魂炼的小子如何接下一位跨过天门之人的剑。
心中生出这些想法,何忘川便放下了茶杯,对周然笑道:“我带你去见我那位师叔,正好也去见见那两个小家伙。”
周然以为何忘川说的两个小家伙是星爵与阴瞳,便没有放在心上。
二人来至大雁塔外,何忘川衣袖一挥,也不管如今只是先天第一境的周然能否跟得上,自顾自的飞天而去。
通常而言,踏入先天境后就能有腾空飞掠之能,可飞掠与飞天是两种概念。
先天境的腾空飞掠凭的是一口气,这一口气能支撑多久就能飞出多远,气息一旦耗尽,就要落地换气。一般的先天第一境最多飞掠三五十丈就要换气,先天第二境也少有能坚持百丈的,即使真元浑厚的先天巅峰高手也没有几个能坚持飞掠一
里地。
对于达到星纵境界的强者来说,御空而行数十里不在话下。
如何忘川这种达到星纵第三转的强者,飞去数百里也不过如饭后的闲庭信步。
从城主府至雁荡宫,数千里之远。
何忘川一口气就能飞至,可周然才是先天第一境。
不知何忘川是不是想要用这种办法提醒这位才踏入先天境的禹州城城主凡是量力而行,亦或他根本就不担心一位据说曾达到三魂炼之人会跟不上。
没有动用天雷之力,也没有御使御天行云之招,周然只以天风寄影相随其后。
人在半空,身在风中。
一去百余里,面不该色。
何忘川本有心迁就身后跟随之人,但见周然始终不远不近跟着,至今也未曾露出疲态,心头顿时有了几分计较。只见他衣袖飘动间,速度骤提三成。
周然浅浅而笑,紧随其后,还有闲心看看这座方圆三万里的巨大湖泊。
数百里后,何忘川又一次提速,周然依旧轻松跟上。
何忘川心中不禁想到:达到三魂炼之人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
但是,只凭这些还不够。
因为周然将要面对之人已经重归天门,而站在天门之人早就超出了常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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