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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山林中毒
    第三日,当秋雨再次延绵不断的下起来时,背上行囊准备离开的几人受到了旅馆胖老板的热情挽留,胖老板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诚意表达了对这几位异乡来救自己媳妇的谢意,并无比热情的邀请几人参加完老父亲的寿宴再走。
    这对于在陡峭山路间连续奔波几日的众人而言,正好是个修整的好时机。
    崔清水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六六的肥猫头,问罗小七:“崔老爷子送给你这只猫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罗小七手扶额头思索一阵道:“崔老爷子好像说过,对付它只可软磨不可硬攻,伤起人来特别狠!”
    窗外缠绵不休的秋雨滴进窗户几滴,崔清水抬起小脸,柳叶眉一舒展,好看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是我误会老爷子了。”
    自那晚亲眼目睹了这只肥猫的本事之后,宁远对它有了新的感情——既肃然起敬又心怀感激,从它对贾元的一爪来看,那日在山上,显然是让着自己的,不然,当时还不知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想至此,宁远在心底没出息的盘算着,得尽快和这只本事非凡的肥猫化干戈为玉帛才对。
    “老崔,肥猫最喜欢吃什么?”宁远想起是否该用吃的贿赂下这只名为六六的肥猫,同为六六,应该都对美食毫无抵御吧。
    沉默半晌,并未得到答案的宁远刚一回头,却发现崔清水那双清澈的眸子不再明亮,灰蒙蒙似被蒙上一层白雾,正懵懂迷离、怔怔的望着自己。
    “老崔?崔清水!”宁远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叫我什么?”崔清水抬起那张依然俏丽的脸颊,低声的问道,眼神变得柔弱怯懦。
    宁远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一个人——“李佼人?”他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李佼人羞涩的点点头,并未表现出前几次一般的抗拒与害怕。
    “你病好了?”宁远不知为什么,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听着没头没尾的话。
    “我早就好了,你是谁?我好像认识你?”李佼人神色迟疑,却还是说道。
    屋里一片安静,胖老板家的寿宴正热闹进行中,罗小七、葛唯和董依琳三人早就出去凑热闹了,睡着的未来也不曾发出一丁点的鼻息声,宁远不禁有种不真实感。
    崔清水和李佼人,李佼人和崔清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再次出现了意识的转换!
    好在自幼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宁远很擅长控制情绪,或者说,很擅长将内心情绪进行压抑。他努力的做了个深呼吸,一口微凉伴着湿气的空气灌入肺中,瞬间清醒了头脑。
    “我是宁远”他只是简单的说出这四字。
    “我记得你~”不想李佼人嘴角微微上扯,露出一个幅度不大的微笑,抿着嘴唇想了想,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宁远解释:“有好几个人,但我就记得你这一头的卷发......”
    “......”宁远诧异的张张嘴,却无言以对。
    “记得有好几次,我醒来时总会看到你,好像在梦里,又好像很真实。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记忆断片,很多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梦中......”
    “可每当我昏昏沉睡的时候,总觉得有个声音似乎在努力唤醒我,那个声音遥远又清晰,很陌生,但让人不容抗拒......
    “宁远,我这是死了吗?为什么每次醒来都会跟你们在一起?我父母呢?”李佼人连连发问,迷离的眼神再次透出一股浓浓的哀伤。
    “你、你没死……其实……我也不知道……”宁远终于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那……这里应该不会是黄泉路吧?黄泉路上应该没有旅馆?”李佼人抬起那张青稚的侧脸环顾屋子一圈,小心翼翼问。
    “都说了你没死,我是活的、他也是活的,来,你摸摸……”宁远没好气拉起她白嫩的小手放在一旁熟睡的娃娃脸上。睡梦中的未来迷糊中看到“崔清水”正一脸无辜地使劲捏着自己的脸“你干嘛?”他嘟囔道。
    “那......这里是哪?”她打开面前那扇微闭着的窗户,将半边身伏在窗榄上往外望。
    秋雨停了有一会儿了,窗外原本空旷的院子里坐满了人,比过年还要热闹几番,锣鼓欢笑声融合交映中,坐在院子中等待开席的罗小七正好一回头,发现了趴在窗户上的“崔清水”,她激动地朝“崔清水”挥挥手喊道:“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快出来,马上开席啦~”
    看到窗外热闹的人群,李佼人说什么也不肯出去,她痴痴的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嗔怪几句谁给她剪的短发之外,便是幽怨的念叨着想家之类的话。无奈,宁远和未来只能丢下她自己一人,出了门去吃饭,毕竟,这么多天难得能吃上一次好的。
    院子里异常的热闹,胖老板和挺着大肚子的胖老板娘亲热的招呼着每一位前来贺寿的父老乡亲,却对坐在最不起眼角落里,一胖一瘦的两个陌生人怯而止步。
    那两陌生人低压在头顶的鸭舌帽恰好挡住了脸部,低头蹙眉安静的沉浸于自己世界,仿佛周围一切欢笑都与自己无关。
    稍胖些的陌生人右手食指玩捏着一颗棋子,随着食指微微一顿,哑黑色棋子从手指里微微落下,缓慢的落在了桌上棋盘纵横线上。稍瘦陌生人眼睫微微一眨,一颗白色棋子旋即轻轻落在了棋盘,柔和至极。稍胖陌生人好像对对面稍瘦陌生人有些忌惮,眉尖蹙的越发厉害。白子落下的地方,恰巧与周边七八颗白子封死了某个气眼,随着他目光轻移,便有好几粒被吃掉的黑棋被移到了棋盘外面。
    “这么多年棋术未减啊…”微胖陌生人抬眼笑道。
    微瘦陌生人哈哈一笑:“你也一样,棋艺并未长进。”
    话毕,两人压低鸭舌帽的同时,爽朗的笑了几声。“不过,你这些年都去了哪?大家以为你已经......”微胖陌生人脸上浮现一丝悲切。
    “以为我在那场矿难中死了?”稍瘦陌生人无奈自嘲一笑道:“大家都知道我死了,哪里知道这么些年过的比死了还不如......”他缓缓抬起头来,怅然的朝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笑笑闹闹的一桌人正欢快的夹着桌上的菜,吃的真嗨。
    微胖陌生人微微一怔,叹息道:“还不是为了令郎……”
    ……
    担心屋里那位的宁远,味同嚼蜡一样稀里糊涂填饱肚子,然后打包几个鸡腿和馒头便回屋了。
    也许是阴雨天的原因,酒席刚过、院子里恢复宁静没多久,天色就已暗得需要开灯,吃饱喝足的众人也各自回到了局促的小屋,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和网络消遣的情况下,打算早早歇息了。
    李佼人趴在桌上睡得正沉,那扇比脑袋大一圈的梳妆镜东倒西歪的倚在她胳膊上,宁远走过去扶起镜子,轻轻拍了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单薄肩膀:“喂,醒醒~不管你是崔清水还是李佼人,都应该回小七她们的房间睡。”
    半开着的房门带进一丝清凉的秋风,女孩细软的发丝荡在清秀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柔美,宁远呆呆的看着她半晌,连连收敛心神拍拍自己的脸,不管她是崔清水还是李佼人,都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啊……
    又是一阵秋意透过半倚的门掠过,宁远不自觉地打个冷颤,桌上的化妆镜一摇一摆间竟自己倒了下去,差点砸在李佼人青嫩娇柔的小脸上,宁远连忙伸手扶起,神不知鬼不觉间,右手轻轻的婆娑在了李佼人的脸颊,食指稍曲,温柔将她脸颊的细丝揽在耳后。
    “奇怪?!”未来发出一声低呼,却丝毫未能将沉浸在发丝间的宁远唤醒。崔清水朦胧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宁远眼神暧昧、轻抚自己脸颊的场景,他一个激灵从桌边跃起,惊呼:“你在干什么?”
    是啊,我在干什么?
    宁远呆若木鸡的双手局促的停顿在空中,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在镜片下滴溜一转:“你脸上有个东西。”说完立马别过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虽然面前此人相貌并未改变,但一旦变成崔清水神情举止间透出的那股不合时宜的阳刚之气瞬间犹如一桶冷水,浇灭了刚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那股热切欲望。
    “你们刚刚有没……”未来呆呆的看着两个神情各异的人,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清水打断:“早点睡明天还得赶路……”说完她冷漠着一张俊俏白脸走出房门。
    ......
    八角村地处西南,夏日闷热,秋日湿寒,山林小路间多瘴气,未走几步的宁远就感觉到了一种力不从心的疲乏,再看看其他人,就连包括崔清水在内,均无一幸免被这种极度的身体不适,脸上一个个露出了不堪负荷的疲劳焦灼。“再坚持坚持,出了这座山就可以坐车了”崔清水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鼓舞士气道。
    “不行了,我们休息一会吧”董依琳晃动着圆滚滚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一棵被砍掉树干的树桩上。
    “别坐!”崔清水话音未落,就见董依琳“腾”的一声从树桩上一跃而起,双手抱着巨硕的屁股蛋跳了起来,身上像搓衣板一样的赘肉一层一层晃荡着,甚是滑稽。“嗷嗷”的痛苦吼叫声尖锐的刺破了苍穹,惊得林中野鸟哗啦哗啦阵阵飞起。再看她那身后,巨硕的屁股上摇摇晃晃挂着一条深色小蛇,与木桩的颜色竟同出一辙。
    崔清水捡起一只木棍将小蛇挑了下来,这才发现,这条可怜的小蛇早已被董依琳巨石般的臀部压得奄奄一息,只是那颗锋利的小尖牙,早已深深的在敌方屁股上嵌下一块烙印。
    董依琳看见崔清水木棍上的小蛇吓得吱哇乱叫,一边惊恐的喊着自己中了蛇毒,一边扭动着肥胖的一百八十斤肥肉跳动着,脚下步伐丝毫未减。
    “我说你这也不像中毒的样子啊!”罗小七脸上扯出一个十足的鄙视,双眼一翻露出个大大的白眼。
    “我、我、我中了毒舌!屁股好疼!”董依琳带着哭腔,脚下那套跳跃式“体操”还在有节奏的进行着。
    “别跳了!”崔清水低声吼道,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还要不要上药了?这样跳下去伤口永远不会好!”
    “我爸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此地地处西南,蛇虫毒物较多,大家还是注意些的好,尤其像刚刚的那种木桩,坐下去之前一定要仔细看清,搞不好上面就隐匿着什么毒物。好在这条小蛇并没有毒,所以她的伤势并不要紧......”听着崔清水絮絮叨叨的科普,葛唯面露嫌弃的替董依琳敷上包里的万能药火蒺藜,目光深远的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树林深处,轻轻地叹口气:“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林子?在里面徘徊一个多小时了!”
    葛唯这句话瞬间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对啊,来的时候也没用这么久”“不对,来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吗?我咋不记得了?”“我们不会迷路了吧?”“鬼打墙?”......
    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最后那句鬼打墙,惊得众人不敢再说下去。宁远再次想到了那个夜晚,黑漆漆的雪山小道、蒙蒙雨雾中的透明人、那股不可抗拒强压在自己肩膀的力量、那种似乎要被钉进泥地的恐慌......
    迷路?难道真的又遭遇了雪山那次“鬼打墙”?这么想着,便觉周围的气场变得诡异万分,就连刮过的一阵山风,都带着一丝恐惧的味道。
    手腕上的表显示上午11点,可阴冷茂密的树林遮挡了大半片日光,要说是晚上八点都不为过。罗小七抱紧怀里的肥猫,颤颤道:“不会那么邪门吧?六六很有灵性的,若是遇到什么事,它还不得先有所动静?”
    “醒醒吧小屁孩,它再厉害也只是一只猫”董依琳捂着屁股不屑道,“若是寄希望于它,还不如我自己算一卦来得靠谱。”
    “喵呜~”窝在罗小七怀里的肥猫似乎听懂了董依琳对它的不屑,慵懒的打个哈欠,朝着对方龇牙咧嘴的发出一阵警告。
    董依琳不去理会,自顾自从包里一枚铜钱摇了起来,盯着铜钱思索一阵,好一会儿,突然怪叫起来: “不妙!非常不妙!”
    “神神叨叨的,能不能不这么阴阳怪气!”葛唯瞪着杏仁眼没好气白她一眼。
    董依琳恐慌到结巴:“这卦象显示,此行必有危险。大凶啊!我们......我们还是先回村里吧,明天找人送咱们出山,然后......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未等她说完,却见崔清水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压得满地枯叶呲呲乱响。看着他一脸的苍白和有气无力的呼吸,众人开始惊慌起来。
    接着是宁远,他只觉心底一阵憋屈,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困难,紧接着,便两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隐约中,宁远只觉眼前情景开始错乱,周围的一切变得缓慢,忽大忽小、五彩斑斓,各种奇妙的影像随之而来,这种感觉,就像身处另一空间,缥缈的时间感也瞬时消失,甚至有一道亮色的白光,在眼前忽明忽暗的引诱着他前行......
    身体里响起一阵有节奏感的滴滴答答声,就这样催眠着他继续沉沦,沉迷于这个空间、永垂不朽的存在于这个维度......
    不知过了多久,宁远的触感神经突然变得敏锐,他睁大恍惚不定的双眼,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看到一群五颜六色的小人手举刀弄枪、手舞足蹈着的上蹿下跳着,就像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小人国!接着,听到一阵朦胧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再接着,宁远眼前变得明亮开阔,周围一切也不再缥缈旋转,随即,他睁大了双眼,看到了眼前焦虑熟悉的一张张脸......
    “你终于醒了?”罗小七关心切切的握着他的手,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葛唯探着脑袋弯着腰,一脸愁容的摸了摸宁远额头,长舒一口气道:“烧退了。”
    “怎么回事?”宁远一肚子的困顿疑惑惊恐,全写在那张满是油光的蜡黄色脸上。
    “中毒了,有人向我们下毒,你俩之前吃了什么吗?”
    宁远和崔清水几乎同时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对望几秒钟之后,宁远从口袋掏出一张包过面包的包装袋,里面还残存着一些面包渣。葛唯接过包装袋仔细闻了闻,脸色骤变:“不对,绝对有问题!”
    “叫你俩偷吃,遭报应了吧?”董依琳铁青着坑坑洼洼的大脸嘲讽道,似乎相比中毒一事,她更加在乎的是这两人吃独食也不分给自己。
    葛唯一边往包里收着地上的瓶瓶罐罐,一边紧蹙眉头解释:“这是食物中毒,至于是什么导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毒素会作用于人的神经中枢,导致神经系统发生絮乱和兴奋,具体说来,就像吸毒,人的言行也会在其间不受控制。”
    “言行不受克制?那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宁远听的一头冷汗。
    “你还好,只是一脸茫然的躺在那里流口水,崔姐姐就比较严重了,她一口一个‘小美女’的叫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幻觉......”
    “是你救了我们?”崔清水听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铁青着那张变得微红的小脸立马打岔。
    “是啊,好在我平日里都会背着这些宝贝,不过,真正要感谢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葛唯笑着说。
    见崔清水一脸茫然,罗小七面露神秘的提醒:“注意你的鞋!”,说完发出不怀好意的咯咯笑声。
    不低头不要紧,低头一看,脚上那双伴随了自己多年的麻鞋就像被*一般变得支离破碎,崔清水脸上出现了不忍和极度的冰冷。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葛唯,似乎要将对方吃掉,声音也变得不受克制:“你们对我的鞋做了什么?”
    “吼什么吼,若不是这麻鞋,你们俩还不知道会怎样!”捣鼓好半天才勉强救醒了对方,不领情就算了还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葛唯怒火中烧,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崔清水道:“不就一双破麻鞋吗?难道比命重要?”
    良久,看崔清水和宁远一脸无辜又困惑的望着自己,没好气道:“我就问你,为何这么喜欢这双鞋,走到哪都穿着它?”
    “这、这只是对家乡的念想,而且它确实好穿,抑菌吸汗治脚气,穿着它走万里路都不累”见对方发那么大的火,崔清水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落寞的回答。
    “你这小姑娘还有脚气?真是没看出来”董依琳啧啧打岔,于是遭受了来自其他人的质疑和白眼。
    “《本草纲目》记载,这种*是一味良药,洗净煮汁服之,能治霍乱吐下不止,也可解毒。”
    听到这,宁远胃里再次一阵翻腾:“你、你刚刚给我喝的是用他鞋子煮的药?”
    “不光是鞋子,还是鞋底呢......”董依琳幸灾乐祸笑了起来,浮夸的声音回荡在空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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