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办?”如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林安生,对方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楚楚摇摇头,“前几日柱子派人进来,商量的怎么样?”林安生虽将她囚禁,并不担心她能凭一己之力逃跑,平常府里就几个婆子丫头,巡逻的护卫松散,只在府外安插了好些人手。
“里头的事情柱子都知道,如今只怕大爷也来了,肯定会想办法救姑娘出去。”
楚楚却有些担心,既然三皇子想拉拢李轸为他效命,这些日子过去半点风声也不曾听闻,十有八九已经失败。那么她就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筹码,李轸若真来救,凶多吉少。
楚楚将如月招过来,仔细交代了几句,晚些时候,是惯常为府里送补给的时刻。楚楚借口留下冯妈妈等人,吩咐如月去厨房做些麻花饼。
冯妈妈搓搓手道:“倒叫我们在这里歇着,如月姑娘忙去,守备大人知晓了可不好交代。”
楚楚帕子掩嘴,抿唇笑道:“妈妈一日功夫不得闲,这会子只管受用,林守备来了有我呢。我是个嘴刁的,那馋虫啊只有如月的手艺才降的住,说来也不干你们的事。”
冯妈妈便退下,自去了。楚楚等着如月回来,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多半个时辰过去,好歹回来了,楚楚忙把人拉进屋里,小声道:“见到了?说什么?”
如月学着她的模样,压低声音,“大爷昨儿偷偷潜进城来了,已经在外头放了消息,说是他在金城公干呢,晚些时候三皇子带了大量驻兵赶过去,延平只剩了林安生。”
如月凑近楚楚耳边,“晚上子时,大爷便过来接姑娘出去。”如月深深看了楚楚一眼,楚楚正恍惚,并未察觉出其中深意。
“姑娘,你跟大爷走到现在不容易,往后要面对的还很多,可千万要两人一条心。”
楚楚道:“你这丫头,这时候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大爷既然要过来,倒是外头那些人咱们怎么打发呢?”冯妈妈将她看得很严,想必林安生嘱咐过,睡觉的时候都守在碧纱橱里,想走的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些难度。
如月却眼泪滚珠儿似的止不住,两把擦干净,“这些日子过的忙忙乱乱的,一直没机会和姑娘好好说说话。我就是想你两人这样不容易,往后能一直在一处就好了。”
楚楚帮如月擦干了眼泪,如月却仿佛许多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似的,“姑娘你是个嘴硬心软的,往往说错话伤了大爷,自己又后悔,人的心禁不起伤害。大爷对你是舍不得,你也得为着他想,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冷眼瞧着,大爷比之姨娘和三姑娘不知好多少。”
楚楚抿唇,“我知道,我如今也明白的,你放心罢,我再不跟他闹脾气。”经历这么多事情,她又不是真傻,谁真的待她好,闭着眼睛也感受得到。
如月又哭又笑,“这样就好,就好。”
“哭什么,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楚楚心头沉甸甸的,总觉得如月今儿不同以往,如月却道:“想我小时候遇到那样的灾荒,险些死在人肉锅里,天大的造化遇上大爷,捡回这条命,蜜罐似的日子过了这些年也尽够了。”
“高兴傻了?咱们在一处,总不会叫你吃糠咽菜。”楚楚安慰道。
“我知道,姑娘是我的贵人。等出去后,我还要跟着你一辈子。”
楚楚盯着如月好一会儿,见她心态是真的放松,也不像有什么瞒着的样子,又问不出来,只能先搁下。主仆俩心惊胆战的等着,若无其事,只等掌灯之后,如往常一般睡下。
冯妈妈却突然进来通禀,林守备请姑娘前头去一趟,如月立马看向楚楚,神色担忧。楚楚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这会儿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烦妈妈再跑一趟。”她想林安生是耐心告罄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安生对楚楚恭敬里带些暧昧,冯妈妈便想楚楚恐怕有什么要不得的身份,又勾着林安生,自然不敢怠慢。
这会儿林安生要见楚楚,她不敢传话去拒绝,有什么只叫他们自己解决去。冯妈妈催促再三,这一趟怕是非走不可。
如月隐晦地拽着楚楚袖子,轻微摇摇头,楚楚脱开她的手,小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她若是不过去反而将林安生引过来,撞上李轸,得不偿失。如月眼见楚楚被冯妈妈引去前头,心急如焚。
她早打算好,晚上睡觉之前,她与姑娘换个位置,到时候冯妈妈守着的就是她。大爷带人进来接姑娘出去,自是风险最小的的法子。
偏生出这样个变故,若是姑娘回来晚了,或者林安生强行将人扣下,便是功亏一篑。
楚楚却不似如月急的团团转,跟着冯妈妈走过熟悉的小院,到了林安生暂时落脚的院子。冯妈妈亲自将楚楚领到门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楚深吸一口气,抬步进去,林安生正在屋里,厅屋中间,安着梨花八仙方桌,上好的酒菜铺的满满。
见她来了,林安生微微一笑,亲自请楚楚落座。热腾腾的黄酒满上两杯,自己先喝了一杯,“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
楚楚不想惹怒她,只想全身而退,淡笑道:“林守备盛情相邀,我怎么有不来的道理。”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生分?叫一声名字也不肯?”
楚楚拢袖而坐,一言不发,林安生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自言自语起来,“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肯定不记得了,我少年时一直跟在小将军身边,有他那样惊才绝艳的存在,谁还会注意我,所以我一直安静。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大姑娘强势,三姑娘怯弱,你夹在中间每每哄的两头都开心,我在你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委曲求全,又温柔又可亲,渐渐将你放在心里。我总在想,你一定是老天见我可怜送来陪我的,所以我刻苦自勉上进,以期光耀门楣,有朝一日能得到你,不想……”
他忽的嗤笑一声,几杯酒下肚,隐隐有些醉了,眼睛却愈发明亮,“小将军啊,他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跟我抢?技不如人,当时被他打倒在雨里,躺在地上就在想,我不甘心,我要向上爬,至少比他官高一级。”
楚楚沉默不下去了,盯着虚空,语气却认真,“你误会了,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有什么牵扯。我当时接近你,便是为了摆脱他,到底不忍心拖你一个无辜可怜人下水,是以你走了,我反而松口气。”
她不知道李轸找过林安生打架,也就无从劝解,林安生眼神讽笑,端着酒杯轻晃,“今日我找到一个李家旧仆,名叫秋月,楚妹,你猜她与我说了什么?”
李纤纤的贴身大丫头,楚楚心上一紧,林安生猛的砸掉手上的杯子,碎片溅飞,楚楚感觉脸上一疼,没来得及摸一下。林安生一步跨过来,如同捉一只小鸡仔,铁铸的手掐地楚楚胳膊生疼,满眼戾气,“不是说没接受小将军,他为你顶着李夫人压力不娶亲,为你跪祠堂发毒誓非你不娶,也拦着你不让嫁人,你还怀他的孩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楚楚有片刻的迷茫,有点不能理解,“什么发毒誓?”
林安生轻笑一声,“小将军果然用情至深,祖宗庇护都敢违逆,报应全揽在自己身上,唯恐你被迁怒,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是他一直强迫你与他乱伦,有什么报应冲着他去,就是战死沙场,死无全尸,葬身鹫腹,也无怨无悔。”
楚楚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又急又气,恨不能立时冲到李轸面前打他一顿,他怎么敢?行军打仗,刀剑无眼,他怎么就敢轻轻松松发那样的毒誓。
林安生看楚楚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样子,戾气一起,将她搡推到塌上,气道:“我也喜欢你啊,从小就喜欢的,你怎样才肯看我一眼?”
楚楚任由他发泄,只当胡言乱语,直到林安生开始剥她的衣裳,忍不了了,“我真的没有喜欢他,孩子也不是我自愿怀的,既然你找到了秋月,就该知道是李纤纤设计我怀孩子。我不想要,所以即使他生气,也……也偷偷弄掉了孩子。”楚楚在心里说对不起,到了这个时候,她都没办法承认她那样想要他。
“你别这样,我相信你的感情,就是被强迫怕了,所以一时接受不了。给我点时间,适应之后,你这样好,我会爱上你的。”她紧紧揪着衣裳,恳切地看他,那模样确实怕极了。
林安生抬起头,清醒了一点,他也是真心喜欢她,并不想逼着她接受,“真的?楚妹,你不会骗我?”
楚楚闭着眼睛摇头,趁机道:“你明知道我一直被他强迫,现在你也要用这种方式得到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林安生慌了,连忙爬起来,“对不起,我以为你在骗我……”
楚楚摇头,低声道:“你送我回去罢,我有点累。”
好不容易让她软了态度,林安生也不想将事情搞砸,答应了送她回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楚楚的院子门口,她准备进去了,林安生忽然道:“楚妹,你想清楚了?”
楚楚不解,隔着昏昧的烛灯看他,只觉得林安生的脸色此刻诡谲难辨,仿佛刚才与她互相致歉的不是一个人。
虽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可若此刻接受,今晚势必会发生什么,楚楚勉强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见到楚楚进门的身影,如月简直喜极而泣,将人接进屋里。
“你真的和他们商量好了吗?三皇子真的带了大量兵马走了?”她目送林安生的身影出院子门口,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弥重。
越想越觉得,林安生方才待她的态度,不像胁迫,更像选择。
如月虽不知楚楚为何心生怀疑,却知道大爷今晚一定会来,为了稳住楚楚以免节外生枝,便道:“不会错,大爷亲自交代柱子传的消息,姑娘安生等着就是了——委屈姑娘,晚上奴婢睡你哪儿看着冯妈妈,您睡外头,大爷来了径直就带你走。”
心头一跳,更加不安了,楚楚道:“不行,你怎么办?”
“姑娘莫急,到时候你一走,谁还顾得上我,柱子带人来接我,我们都说好了。”
楚楚再三确认,柱子一定会带人来接,接受了如月的建议。时辰一到,楚楚便先上了床,冯妈妈早先吃酒,已经是醉昏昏,见楚楚睡了,也爬上碧纱橱歇下。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出轻微的鼾声,如月悄悄走进来,帮楚楚穿好衣裳,自己躺进去,最后拉住楚楚,无言说了一声保重。
楚楚在如月屋里等着,度日如年,屋子里安静,一枚银针掉地上也清晰可闻。她瞪大眼睛盯着窗户,忽听小声的异动,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握着。
高大的黑影摸进来,楚楚激动的简直想哭,李轸在黑暗中一双眼睛黑如猎豹,脚下缓步向前,一阵风刮过来,娇小馨香的身子撞进怀里,本能地一把抱住。
“阿楚,哥哥来了。”失而复得,他紧紧搂着怀里人,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头发。
“你终于来了。”眼眶滚烫,他不在的时候,她要费尽心机才能保全自己,此刻,才发觉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怕。
没工夫缠绵,李轸改抱为牵,将楚楚护在身后出了房门,外头守着几个人,个个神色严肃,紧盯着四周。柱子却在最前头,楚楚正要问什么,忽见院子外头火光冲天亮起来。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林安生带人冲进来,整个小院被围的水泄不通。林安生盯着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冷笑一声,“小将军好胆魄,明知殿下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也敢来。”
李轸不屑搭话,冷冷看了林安生一眼,他本来传了消息出去引开三皇子,谁知傍晚时分,城内忽然多出来一支上千人的兵马。
即使明白恐怕林安生已经从某处得知他的踪迹,这一趟也非走不可,林安生转向楚楚道:“楚妹,我给过你机会的,事实证明,你让我失望了。不过,美人总特殊。”
他朝楚楚伸出手,“过来。即使小将军不投靠三皇子,我也保你无虞。”
院子墙外围满弓箭手,林安生身边长枪士兵严阵以待,一眼望过去上百人不止。楚楚往李轸身后躲了一下,李轸不屑的笑,“阿楚是我的,就是死也只会和我一起。”
他从来不磊落,尤其对待楚楚的问题,机关算计得到,她只能陪着他一起死,不可能在旁的男人身边活。
林安生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打算问李轸是否愿意归顺三皇子,他配合李轸将三皇子诓去金城,为的就是将他诛杀。李轸的能力没人比他明白,天生将才所言非虚,一山不容二虎,三皇子手下的大将有他足够了。
“只要小将军愿意将楚妹留下,三皇子跟前我一定美言,禽择良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届时三皇子君临天下,于你我,封王拜将不在话下。”
李轸扬起下巴,寒光森然的眼睛如一把稍然出鞘的宝剑,“虚伪。有我在,你还想封王拜相?呵。”
林安生额角青筋直跳,深看楚楚一眼,被李轸侧身挡住,沉声道:“放箭。”
柱子等人护着李轸和楚楚退回房里,外头箭如雨下,射破窗户、房门,飞进屋里,李轸手下的人趁乱冲出去一半,全军覆没,杀喊声冲天。
楚楚藏在李轸怀里,尽量不添乱,李轸轻轻在她耳边道:“怕不怕?”
她抬头,笑的从未有过的好看,“不怕。生同裘,死同穴,我们说好的。”
李轸狠狠亲了她一口,“好阿楚,哥哥舍不得你死。”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心,还没让她过好日子,他真舍不得啊。
李轸看了楚楚一眼,仿佛要将她永远刻在心里,将人交给王富贵,“护好姑娘,出去后按照定好的路线去武都。”
她知道他要离开她了,死死攥住他的手,哽咽摇头,“不走,我不走。哥哥,你别丢下我……”
他却极自信,“乖乖的,出去等我。”
“你真的会来吗?”
“会。”语调沉稳而铿锵。
王富贵朝李轸磕头,带人护着楚楚从侧门冲出去。李轸半分不耽搁,长剑一挽,一脚踹开大门,身影极快朝林安生冲去。林安生早等着,提剑向前,瞬间长剑相接,淹没在甲胄的海洋中。
两日后,楚楚在武都一座隐蔽的小院子里醒来,她猛地坐起来,平复许久,从噩梦中清醒。掀开被子,靸上鞋走到窗边,河边的杨柳轻摆腰肢,春风融融。
她怔怔盯着看了许久,半晌有所觉转身,青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她恍惚捂住嘴,不敢眨眼睛,怕他就像梦里一样,她一动他就不见了。
李轸微微笑,张开手臂,楚楚猛地一头扎进去,欢喜,“你终于回来了。”
“我答应你的。”
楚楚觉得自己在做梦,毕竟他突然回来的梦这两天已经做过好多遍。吃过饭,他还好端端坐着,方才确信李轸真的回来了。
她紧紧牵着他的手,看了又看,一颗心平复下来,有心力谈其他事了,“哥哥,如月呢?”
那天他们躲进屋子就不见如月,楚楚希望她先走了。李轸沉默,楚楚摇晃他的手,“如月呢?她小时候吃了太多苦,我答应她让她永远跟着我。”
李轸避开楚楚焦灼的眸子,坚定的将人拥进怀里,沉声道:“如月是个好丫头,你待她好,她知道。我将她带回来了。”
“那我去看看她。”楚楚想从李轸怀抱里出来,李轸却将她拥的更紧,“阿楚,如月没了……”
如月聪慧,那一日见到柱子就仔细问了一遍,也知道林安生调来大量兵马对付小将军,他们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是以楚楚一进她屋子躲着,她也起来,利用府里前一日运进来的菜油、柴油,放了一大把火。
她自己却没能趁乱出来,楚楚求李轸去看如月。瘦小的人躺在木板上,面目已被大火毁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身上焦黑,衣裳上浓重的血迹凝成了深紫,悄无声息。
她死了,楚楚心如刀割,眼睛哭的红肿靠在李轸怀里,语无伦次,“我答应她的,我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她那么好,都怪我,我都发现她不对劲了,劝了我那么多话……”
如今看来,倒像交代遗言,可惜如月连个亲人都没有。李轸准备将如月厚葬,楚楚认如月为姐姐,亲自写墓志铭,消沉了好些时候。
三皇子利用恶劣手段逼迫朝廷重臣归顺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甚至囚人亲眷,使其葬身火场。凉州都护府守将李轸庶妹死于三皇子之手,李将军举兵讨伐,消息飞鸟一般传进京都。
世人嗟叹三皇子残暴狠厉,不堪为君,群起响应抵制乱臣罪子。三皇子没想到不但没有争取到李轸,反而引火烧身,污了自己名声,气的险些砍了林安生。
旁人不过叹一声李将军重情重义,早已逃顿出来的李夫人却欢喜地直念佛,贱人自有天收,高高兴兴地给李老爷烧了好几炷香,感谢他在天有灵收了李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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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您的儿媳妇已到位,请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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