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前面是十六人的喜吹唢呐,后面跟着十八担的嫁妆挑子,这样热热闹闹地绕着渝州城转了半日,肖清兰终于在正午的吉时恰恰地到了苏家。
那姓苏的新郎官今日穿着簇新的衣衫,只是站着,倒看不出往日瘸着腿,满街兜货的窘迫了。
但一走动就看出来了,左边的脚比右边的短一截,是个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天残。
桃喜是肖清兰的陪嫁丫鬟,看见本就生得样貌身形都不出众的新官人还是个瘸子,刚刚被冷风吹干的眼睛又湿了,也不知道是哭她苦命的小姐,还是哭苦命的自己个儿。
待苏郎官牵着红绸,把肖玲兰领进了屋,桃喜的泪便越发憋不住了。
虽然来之前就听了苏家是破落户,但是这屋这瓦这园舍也太破落了。
就这还是应着新婚拾掇过的,平日里更不知道要破落成什么样子。连肖家远在乡户的房子都比不上,更不要提跟肖家大宅里,肖玲兰住惯了的闺房比。
肖玲兰是肖家嫡出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吃的穿的用的,比一般的小姐都体面。
有一回,贺家的小姐开诗会,来了个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翰林院编纂的庶女。不过是个庶女,却自诩是京城来的,有着不凡的见识见地,嘲讽她们渝州城的小姐都是土包子。
却不想,说的胭脂水粉,尽是自家小姐用得不用的货色,丢了好大的没脸。
桃喜忍了又忍,终于忍到拜了堂,肖清兰被送进新房,新郎官出去招待宾客。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慌忙拉住了肖玲兰的手:“小姐,少爷定是一时的糊涂,猪油蒙了心,他平日里对小姐那般的千好万好,怎么忍心把小姐嫁到这样破落的人家来受苦?”
少爷?肖清兰听到这个称呼,也就想起了那张英俊的脸,是比她小半岁的弟弟,肖廷延。苯書橃Ъù紆:③щ丶Π加2加q加q丶c加Ο加M(豝加去掉)
肖廷延对她的确是好的,从不曾刻薄了她,父亲死后,还维持着她养尊处优的生活,甚至,更加奢靡。
跟其他亲戚家眷的每况愈下的愁云惨淡一比,便越发扎眼了。
如今把她嫁到苏家来,嫁给苏强这样的丈夫,反倒像是肖廷延一贯对待肖家人的手段了。
这些话隐在心里,肖清兰只道:“廷延自然有他的考量,既然嫁过来,便该安心留下。”
桃喜比肖清兰年幼,被肖清兰自小养在身边,肖清兰性子好,便养得她有些骄纵。于是抓着肖清兰的衣袖,只是不依:“小姐,你回去求求少爷吧,把我们接过去吧。那什么苏强,一个天残的瘸子,乞丐窑姐都看不上的下等人,一块咸菜都得摆成两顿吃的破落户,哪里有半分配得上小姐……”
肖清兰没有想到桃喜竟这样大胆,喜帕下的面色不由得一沉:“怪我平日里太纵容了你,竟纵得你编排起主人家的不是,合该大棒子打了出去,好叫你晓得什么叫主仆尊卑。”
肖清兰这样说,倒也不是真的要撵了桃喜,不过是言语敲打一下。如今嫁了人,便不如原先在宅子里做姑娘的时候自由,一言一行俱得符合德言容功。
稍有不慎,自己坏了名声不说,还要连累族中姐妹婚丧嫁娶,丢了整个家族的脸面。届时桃喜这个始作俑者,便是再有她私心护着,不死也要脱一身的皮。
况且,桃喜委实说得太过了,苏强虽然家境贫寒,但肖清兰自己有钱。
肖清兰带了丰厚的嫁妆,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即便肖廷延不添置什么也足够她吃穿不愁了。何况肖廷延应着面子,也给她这个嫡姐添了些田地铺子,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一块咸菜都得摆成两顿吃”。
肖清兰只盼着这吓一吓桃喜,便叫她学了乖,却久等不到桃喜的回应。
头上的喜帕是不能自己揭的,需得新郎官拿喜撑杆来挑,只得在红烛红帕投下的蒙蒙喜红里出声问:“桃喜,你有听我说话吗?”
“姐姐还是这般贤淑,刚刚拜堂,便维护起那挂名的相公了。”清朗的男声,却不是桃喜。
肖清兰先是一惊,她的洞房花烛夜,新房里怎么进了男子?然后是一松,她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她拿比她小了半岁的庶弟,肖廷延。继而却又是一惊,本该坐镇肖家宅院的肖廷延到她新房里来做什么?
肖清兰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廷延?你来这里做什么?”
“人说新娘子新婚这日,美得很,我便来瞧瞧。”肖廷延似乎喝了些酒,走到肖清兰面前一个踉跄。
肖清兰下意识伸手去扶,嘴上却道:“你怎么能来这儿?叫人看见如何是好?快些回去。”
肖廷延只比肖清兰小半岁,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骨骼宽大,肌肉丰盈,哪里是娇弱纤细的肖清兰扶得住的?两个人都跌在床铺里,肖廷延趴在肖清兰身上不肯起来,还伸手去揭她的喜帕:“姐姐竟这般喜欢说教。让我看看,是不是又板着脸?”
肖清兰自然是抓着不让:“喜帕哪里是可以随意揭的?你这孩子怎么进来的,快快出去,莫叫人看见。”
肖廷延嘟嘟囔囔的,依旧赖在肖清兰身上不肯起。
离得这样近,肖清兰都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不是孩子了。”
肖廷延又说了一遍,他的手不再去揭喜帕,转而抓住了肖清兰的腰带。
“既然姐姐不想揭,就戴着吧,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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