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之人悲戚地哽咽着喊了一声,“泽无!”
“泽无”顿了顿脚,心乱如麻,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起,随即感受到从衣角传来的小心翼翼的力度,忍不住屏住了气息。
他听得那个一身傲骨的女子虚弱地哀求,“求求你了,诺儿……诺儿他需要这药救命,求求你,就算是看在往日里,左相府待你不错,帮帮我,好吗?”
一字一句饱含着心酸的痛意,她无法因为自己的傲气而让黎诺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此刻的她,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即使听得他这样伤人的羞辱,也无法,就此空手离去!
“求你了!你也是看着诺儿长大的,你也不想他被掩埋入黄土中吧?”
他转身见着她这样,跪坐在冰凉的地面苦苦哀求着,发冠落下,发丝如泼墨般散落在肩头,很是柔弱狼狈,看样子像是匆忙站起不小心跌到了地上。
“泽无”笑了,一如从前的温柔,黎苒撞进他浅棕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狼狈的影子,不自觉松了手,不安地低下头攥紧了裙边,正巧触摸到嫁衣之上精致秀丽的鸳鸯刺绣,瞳孔一颤,像是被灼伤一般忙不迭地松开。
“你若是非要这药,也不是不可以的。”
黎苒紧张地抬首望过去,听着这话,心中一紧,无半分松懈,反而越发悬空,如同现在万丈深渊之上。
“你既然对黎诺的性命那么珍惜,不如,用你的性命来换,可否?”
他这样说着,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铮地嗡鸣一声。
黎苒看着他的动作,僵硬着注视着他,四肢的关节如同被卸掉了一般,无法动弹。
她的唇一张一合,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呆滞地转动了下眼珠,低低地出声,“为什么?”
他就如此厌恶她?厌恶到,要取走她的性命?厌恶到,黎家对他这么多年的恩惠也能轻易地在他心里抹去,没有丝毫重量?
这是她,至今无法明白的问题。
“泽无”爱惜地轻抚剑身,将视线移到她身上,高傲地抬了抬下颚,“自然是,不能让我的新娘难过。”
就因为这个原因?
她笑了,越笑越大声,连眼角都笑得涌出了泪水。
就因为这种原因?居然,就因为这种原因!
这种无情无义薄恩寡信之人,居然还会知道,爱?
黎苒的神色冰冷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
“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如此的,令人憎恶!
她站起了身,长时间的跪坐让她起身的动作有些费力,她喘息着恢复了下精力,看着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地向她举起了剑,面上全是冷漠的恶意,锐利泛着寒光的剑尖对准了她。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
如果,这就是代价……
黎苒无畏地迎了上去,剑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她的身躯,她闷哼了一声,她能感受到握着剑柄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嗤笑了一声,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继续向着他迈了一步,撞入他的怀中,骨肉与刀剑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泽无”的手不禁松开,僵立在原地,此举虽达到了他的目的,却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满意,心脏处的位置,闷闷的,刺痛着。
她的口中溢出一丝鲜血,抬起了眸,水色之中,她瞧见如此近距离的他,瞳孔之内全是挣扎着被束缚住的痛苦,面容又是全然的冷漠,血液上涌,不禁吐了口血,痛苦地皱起眉头,双手握住了他颤抖起来冰凉透骨的手指,一边嗤笑出声,一边再次呕出一口血。
她凄然地将一只沾了她心脏处血液的手贴到“泽无”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地宛如两人还是恩爱的恋人。
轻轻拭去他泛红的眼角流下的泪,她眼眸之内却是冰凉的,全然都是对陌生之人的冷漠,声音轻柔又刻薄,“不要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虚伪了。我看了,很恶心。”
尤其是,此刻,他的佩剑还没入她的躯体之中。
在佩剑的尾端,她曾送与他挡灾的小人偶还扬着笑脸龇着牙,着实是,讽刺!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她轻声地问着,虚弱无力,失血过多地让她有些困倦起来,唇色苍白透着不自然的紫色,手掌握住了那小人偶,悄声地拽了下来,冲着地上一摔,它的身躯便裂了开来。
“……”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人偶,感受着脸上贴上的冰凉,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不知这只是这句具躯壳的反应,还是他自己的……
“泽无”本计划不给她的,可是……
他心软了。
他推开门,叫来了管事,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实在太重,管事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屋内,只见地面一摊鲜血,新娘趴伏在不远处的乌木圆桌一侧,两者之间淌了一地的鲜血。
他眼皮跳了下,不敢多问,忙不迭低下了头,领命退下了。
“泽无”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未多言语,见人识趣地退下,也就没有理会他。
“泽无”转身看到黎苒虚弱的模样,停住了要进去的脚步,顿了顿,将房门掩住,扭身脚步匆忙地走了。
等到了寂静无声的一处空旷已久的房内,他再也控制不住对泽无灵魂的囚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对泽无的反抗不屑地笑了笑,事情已经办妥了,这个人是否被束缚,根本就不影响什么了。
他利索地退出了泽无的躯壳,只见泽无闷声栽倒在了地上,一只鲜艳的小虫在他皮肤之下蠕动着到了手背上钻了出来,在地面上滋滋作响,冒着红烟化为了灰烬,而泽无本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洛仲脱离泽无的躯壳之后,回到了本体之中,扭了扭肩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躯壳,回想起黎苒的心如死灰的眼神,本该高兴的他,心情有些低落了下来。
他信步往外走着,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反身去将那张萧遥的人皮面具拿到手中。
回忆起之前和黎苒一起扒掉了衣物倒掉着挂在树上的那个毛贼,有些失笑。
他前些日子,还看到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光着身子被扔到了闹市中的惨状,也不知黎苒可否知道?
他摇了摇头,将翘起的嘴角收敛下来,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感到些许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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