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远站在驭剑崖下一柱高耸入云的峰尖上闭目冥思,蜀山,它到底有多高?
他微微张开眼睛,仰天长啸了一声。啸声沿着辽阔的天向前传播,但在荡回时被蜀山深处的浓雾一口吞进了云腹。方惟远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如果是在十年前,他肯定会被眼前的狞狰山势吓得心惊胆战。但现在他已经是蜀山派的第十三代第子,是名震天下的“蜀山四仙”中的栖鹤子的关门弟子,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驾起剑光,以“驭剑飞行”之术在一个时辰内越过蜀山山麓,直达下面的九州大地。
但他不愿“驭剑飞行”,现在还不到“驭剑飞行”的时候。
从蜀山到长泽的路上,行程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在九州大地沿途游山玩水。
“剑仙大会”对于像方惟远这样的蜀山小辈来说,本来就高山仰止的事情。由于太过高大,反而没有半点激情。反正大会上出场比试的都是修为已达知意级的师叔伯们,他们这些小辈,连围观的资格都不一定有。
上一届的“剑仙大会”,他就被安排去了看守后山的精思院,连近距离观看的机会都没有。
方惟远步下驭剑崖,然后在蜀山栈道最崎岖陡峭的“鬼见愁”的路上,他拔出自己最喜欢的“裁云剑”,把崖边的一块巨岩削成无数的碎石,再用“悬”字法诀把碎石悬挂在半空中,组成一条长长的浮石桥。
他就踩着这些碎石一级一级地下山去。
他想,如果师父看见他现在这副德性,肯定又会破口大骂他惰性难改、难成大器、悔不该领他上山修炼之类的话来。
其实方惟远并没有指望自己能成多大的“器”。
上蜀山修道完全是因为他更讨厌书塾里的无聊生活,加上栖鹤子遇见他时,他正好被一群大他七八岁的无赖追着打,一个壮如小山的无赖一掌将他从十余丈的山梁上推下一个满是碎石荆棘的山坡。
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死。当他满身血瘀从陡坡颤巍巍地爬上山梁时,栖鹤子就白发飘飘地站在他面前,像在集市挑选一件器物般认真地端详了他半柱香的时间,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他一句“小朋友,想上蜀山吗?”
他从小就对那座神山充满神秘感,脱口说了一句“想!”
然后,他就成了名闻天下的“蜀山四仙”之一的栖鹤子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他想,如果当年他说“不想”,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他至今还有点后悔那天不应急着拜师入门,如果他坚持过完那三个月的“入门期”,说不准他早已被放下蜀山,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凡人生活了。不像现在,每天除了面壁、练剑吐呐就是背枯燥无味的咒语和练气口诀。
但那时他毕竟只有八岁,也不能完全怪他意志不够坚定。刚上蜀山的那三个月,蜀山上的一切确实足以让世上每个人羡慕不已。不要说修习“移形术”的师兄入墙过山的本领让人口瞠目呆,即使是初入门的定意级蜀山弟子在高入云端的绝岭峭壁上飞星逐月般的追逐斗剑,也会让人产生对“修道练剑”的无限向往之情。
他只是没有意识到这些非凡本领的获得背后的无限辛苦和寂寞而已。如果他知道要用剑气将五丈之外的一只蚱蜢翅膀削落,几乎要坐在一间石洞上打坐整整三年时间,而且还不能和任何人说话时,那当初他宁愿冒着再被那群无赖打得半死也不会跟着师父栖鹤子上蜀山修道的。
踏完长长的“石梯”,夕阳早已隐藏到西山的背后了,方惟远倒悬着身子像一根针般在云雾中自由坠落,任由风声在两耳边呼啸,九万六千级山道包括长长的浮石天梯,一盏茶的时间全部穿越。
等他的双脚踩在九州大地上的泥土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一轮玉盘似的明月姗姗的步出夜空,月光斜斜的照着葱郁的树林。夜间活动的虫蛰和小动物隐藏在树林的无名角落里,发出啾啾的声响,把山林的空寂衬托得更加幽静。
方惟远趁着月色在崎岖的山路上疾行,这一次下山让他的心情增加了一丝亢奋的快感。十二年了,直到今天他才走下蜀山,一切都恍如隔世。关于尘世的最后一次记忆已停留在了十二年之外,凡尘俗世的街道集市人流车马的喧闹早已变得非常遥远。
在蜀山的方圆几百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
九州大地的人们总是敬鬼神而远之,即使传说中的修道神仙也不列外。
月亮爬上树梢时,方惟远展开“御气飞行术”趁着月色纵身急行,他取出随身带着的“仙人指”辩明方向,然后朝着东北方向开始穿山过河,他尽量沿着偏僻的树林草泽走,不用时时顾忌着震世骇俗。
蓦地,身面传来一声狼嚎,一群足足有二十匹的畸形狼群正向他虎视眈眈,几十只眼睛像星星似的闪着蓝幽幽的精光,下半身居然已经隐约成人形。
这是兽妖成形的最原始状态,用不了半年,一群狼妖可能就会在蜀山脚下的周边茁壮成长。
蜀山充沛天地的灵气不但能让人修炼飞仙,也可以让偷食灵气的禽兽无意间孕育成精!
望着它们贪婪的眼光,方惟远的玩心顿起,要斩杀一群半妖半兽的妖物,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时间还早呢,先逗逗它们再说。
方惟远收敛起身上的剑气锋芒,故意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慌不择路地向右撒腿就跑,狼群马上狂吠着追了上来。
他想逗逗妖狼的耐性,一路上踩着草尖时快时慢的逗引着它们。狼群虽然已经将近成妖,但心性智力还很原始,和野兽并无太大的差别。
这样走走停停的驰行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个林木从生的幽暗山谷,方惟远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妖狼群体,却忽然发现它们停在身后的十丈处,止住了狂追之势,十几只长吻舌头垂吐,狼群围在原地团团打转狂吠。
方惟远心里诧异,半妖状态的兽类最喜欢吸食人的精血加速妖躯进化,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大活人就是它们最大的诱惑,它们怎么追着追着就停止不前了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站定了身子向后看,一头体形高大的狼王站在狼群的前面低吠了数声,方惟远从狼王的低吠中依稀辩出它是在向狼群发回撤的命令,果然,低吠过后狼群开始向后集靠,。
它们在怕什么?方惟远索性向狼群走近了数丈,但它们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张开长吻不停地喘着气。
“好畜生,看来你们是非要我把自己送到你们的嘴巴上不可了?”方惟远自言自语地道。正想再跨上两步,却忽然发现群狼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之情,然后突然转身疾奔而去,像是发现了什么让它们恐怖不已的东西。
“看来不给点颜色你们看看,你们是不会就范的了。”方惟远喃喃自语道,背后的“裁云剑”悄然出鞘,剑气蓦地向四周蔓延。
引而未发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道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黑月岩’连恶鬼也不敢进来,几只半妖畜生算什么?”
方惟远猛地转身回头,一位银装蒙面少女已俏生生的站在五丈开外的一株古松枝上,长长的衣决和腰带随着树枝迎风摆动,整个身子仿佛没有一丝重量,风姿绰约中带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显然她已经站在那儿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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