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江用帕子擦了擦脸,满意地笑笑,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巾帕与酒杯酒壶全部放入芥子空间中,破军刺随意丢在身边。
破军刺炼制时有闻人厄的血魂融入其中,他一眼便看出这就是当初的破军剑,闻人厄不由问道:“殷宗主,这是你的本命法宝?原本不是剑吗?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尊上要我练剑,我就练剑。尊上觉得我适合剑修,我就是剑修。”殷寒江抱着闻人厄的衣服,眼神迷离道,“尊上不允我陪他去死,我就活着。”
“殷宗主,本尊仅是建议,但本尊认为的并不一定适合你,你不必一切按照我的想法行事。”闻人厄望着殷寒江,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看清过这个忠心的属下,他眼中的殷寒江,是殷寒江依照闻人厄的期待,表现出的自我。
他以为自己表达清楚,谁知殷寒江并没有看向他,反而对着前方空气伸出手,似乎在碰触谁的脸庞,低语道:“尊上喜欢百里轻淼是吗?我送她去见你可好?”
“本尊不喜欢她。”闻人厄肯定道。
这一次殷寒江的视线终于落在闻人厄身上,他抬起手,去抓闻人厄的衣袖,手掌却从闻人厄的身体中划过。此刻的闻人厄是混沌能量的凝聚体,并无实体,是碰不到的。
“本尊……”
闻人厄刚要解释他现在的状态,就听殷寒江道:“假的。”
殷寒江表情是那般平静,就像经历过千次万次般,他不断向前方、后方以及右侧伸手,每一下都挥空,他仰天狂笑:“假的,全是假的。”
“只有这个是真的。”他紧紧抱住闻人厄的衣袍,蜷缩起身体,躺在灵泉边上,静静地闭上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殷宗主,你眼中有多少个我?”闻人厄此刻已经大致明白殷寒江的状况,不由问道。
殷寒江没有回答,对于幻象,他寂寞时会说说话,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不予理会,尤其是现场有人的时候,殷寒江更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闻人厄坐在沉睡的殷寒江身边,回想起《虐恋风华》后期的鬼面人,与眼前的殷宗主结合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是殷寒江入魔癫狂,而是殷寒江为了闻人厄,始终压抑自己的性格。
他自看到书后,一直告诉殷寒江,他需要的不是言听计从的下属,而是能与自己并行的战友。从捡起这个孩子,告诉他练剑开始,闻人厄始终将他所认为的灌输给殷寒江,但这并不是殷寒江想要的。
闻人厄认为殷寒江的资质适合做剑修,殷寒江便去练剑;闻人厄认为殷寒江是他最信任的下属,殷寒江就将自己的性格伪装成最令闻人厄放心的样子;闻人厄认为殷寒江能够在他离去后撑起玄渊宗,殷寒江就努力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每当闻人厄的想法与殷寒江的本性相悖时,他选择的永远是闻人厄。
魔尊坐在灵泉边,见天边圆月升起,他用真元自芥子空间中托出一捧水,水中映出天上圆月。
这是殷寒江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在正魔大战后,送给了闻人厄。
闻人厄眼中仿佛出现一个画面,年少时的殷寒江,看着水中虚假的月亮,安静地笑了。
“是本尊错了。”闻人厄收起那捧水,轻声道。
他捡回这个孩子,将他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将自己认为最好的给他,却从未想过,殷寒江是否需要这些东西。
心魔绝不是一朝一夕可形成的,从一开始,闻人厄便将心魔种在殷寒江心里了。
他拿出那块红色的石头,握在手心上,低声道:“借用一下。”
握住石头的闻人厄凝成实体,混沌能量幻化出的衣服消失,他指尖轻点,将殷寒江怀中的衣服穿在身上,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掌,轻轻抚摸殷寒江的头发。
“嗯?”殷寒江的灵觉很强,一下便清醒过来,他发现衣服不见了,神色慌张,完全没有方才那边硬撑着的坚定从容模样,四下乱抓,寻找着那件法袍
闻人厄挥袖,衣袖于殷寒江脸上划过,他一把抓住这袖子,低声道:“在这里。”
他见眼前的闻人厄竟穿着真实的衣服,一把抓住闻人厄的手,发现竟是实体!
“心魔已经强到这个程度了吗?”殷寒江失神地摇摇头,心中认为是假的,手掌却握着闻人厄的手不放。
“殷宗主,本尊是真的,我从幽冥血海回来了。”闻人厄坚定道。
“是啊,尊上回来了。”殷寒江并没有相信,随口答应着。
闻人厄也不介意他将自己当成假的,借着这个机会说道:“闻人世家世代忠君爱民,却落得满门抄斩,我在乱葬岗中拼凑出无数断头的尸骨,每翻到一具尸骨,我都会期待上面还有头,人还活着,可是一个也没有。大概从那时起,我心中便有了执念,希望哪怕有一个闻人家的人幸存。
“多年后,我自认为已放下心结,脱离红尘俗世的纷扰,斩断亲缘走上修仙的大道,却不知执念始终藏在心底。
“我在乱葬岗中捡到你时,第一反应便是去摸你的脖子,从那时起,我便将你与闻人家的幸存者混淆,用培养一个出色将军的手法去养育你。
“是我的错,是我的执念,将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闻人厄将殷寒江揽入怀中,轻声道:“从现在起,殷寒江可不必为闻人厄活,用你的眼去观察,用你的耳去听,不必戴面具,不必伪装,做你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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