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采遍东宫群芳,不过是身不由己之下的自我慰藉罢了,命运弄人,使他飘零至此,却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落脚之处。
以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他都要穿着累赘的女装,处处小心时时戒防,战战兢兢受制于人,在深宫内院仰望高墙围拢的四角天空,日复一日地耗尽青春。
不要谈什么男儿当建功立业,搏一个远大前程,连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都成了奢想。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啊!
还没等他平复纷乱的心绪,迎送队伍已在东宫门前落轿,按规矩新郎要将新娘背进喜堂。
这事放到太子身上又让人们犯了难,婚仪是要周全,可太子体弱啊,万一被压出个好歹怎么办?
夏云泽本来心情就不好,在轿子里又憋得气闷,没等对方商量出个万全的对策,他直接一撩轿帘就要往下跳。
“皇嫂不可!”足尖还没踩到地面就被一双健臂拦腰捞住,熟悉的声音响起,“新娘子下轿之后足不能触地,否则会沾染邪祟。”
是萧明暄!
他心脏狂跳,生出莫名的激动。
道理他都懂,穿越之前他也曾背过表姐出阁,可他再瘦也有一百多斤,万一把太子压嗝屁了他岂不是婚服没脱就要变成小寡夫?
想想还挺带感呢!夏云泽双眼一亮,下意识地扯住萧明暄的衣服。
一路走来进无门退无路的孤独感通通烟消云散,在他最迷茫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稳稳地接住他,成为他的倚仗,成为他的依靠。
夏云泽鼻尖发酸,唾弃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咄!一个钢铁直男的标配是流血流汗不流泪,震天撼地靠自己,万千艰难一肩挑,依赖别人算怎么回事?真是直男之耻!
可是紧抓着对方衣襟的双手泄了他的底,幸好盖头遮住了脸,让他在这出荒唐的戏码中勉强残留几分尊严。
“二殿下……怎么可以?”“这成何体统啊!”“还不快放开!”
周围的声音喧闹不休,夏云泽却什么都听不到了,撞进耳膜的只有胸中剧烈的心跳声。
那么沉重那么凶猛,声声震颤着他的灵魂。
那是怦然心动的声音,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让他幡然醒悟——
他大概、可能、确实是弯了……
弯得毫无道理,却又天经地义。
夏云泽心中百感交集,又甜腻又苦涩,一时忘情,靠在对方臂弯里挪不开身子。
不仅弯了,还软了,这是何等的卧槽尼玛啊!
“皇兄体弱,还是由我代劳吧。”萧明暄再度开口,四平八稳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两人之间当真没有半点私情。
太子端立轿前,大红喜服衬得面如冠玉,容光焕发,看到此情此景不仅没生气,反而含笑点头:“如此也好,让二弟受累了。”
萧明暄领了命,代兄长背起新娘,不紧不慢地走向喜堂。
就像那个深山中的夜晚,他背着他在密林间穿行,听不见人声,听不见风声,静谧中交迭着彼此失控的心跳声。
个中滋味,如鲠在喉。
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光清凉如水。
看来他这个桀骜难驯的弟弟确实动了真心,正中他的下怀,让他终于对这桩乏善可陈的婚事生出几分期待来。
真心总是难逃被人踩在脚下的宿命,谁也不能例外。
夏云泽伏在男人背上,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无话,只有被放下的时候逸出一声低叹。
如果不是这样尴尬的身份,他们一定会成为一生的挚友。
可惜从此之后,他们只能成为彼此藏匿于心的禁忌和缄口不提的隐秘。
他胸口还残留着对方背上传来的温度,将他捂热的人已退到无法触及的地方,隔开咫尺天涯的距离。
萧明暄完成使命就隐入人群,靠着一根柱子,听司仪唱念新人拜过天地,又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
殿内空了大半,萧明暄趁人不注意,抬手摸了一下后颈。
仿佛此处还萦绕着那人轻柔的吐息,温暖而甜蜜。
第47章 洞房花烛夜
夏云泽被安置在寝殿里,太子挑开盖头看到他的容貌,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俊容带笑,柔声道:“公主果然花容月貌。”
他皮笑肉不笑,做出不胜娇羞的样子,回捧了一句:“太子当真一表人才。”
萧明玥的心思根本没放在他身上,全然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留下一句“公主请稍坐,我去去就来。”匆匆到前殿主持酒宴了。
太子大婚是举国盛事,皇帝亲临,嘉宾云集,皇族重臣齐聚,连甚少露面、不喜喧闹的凉国皇帝呼延凛都来喝他的喜酒,从排场上来说给足了新人面子。
只是那人从头到尾都只顾着与父皇谈笑,吝于看他一眼,让萧明玥满心的雀跃都变作惶然,忐忑不安又酸涩难言。
神思恍惚,幸而心腹在旁边提点才没有失态,堪堪维持着贤良太子的风范。
呼延凛就坐在父皇下首,萧明玥缓步上前,先向父皇敬酒,皇帝看着丰神俊逸的长子,满心欢喜,叮嘱了几句要与公主互敬互爱、琴瑟和鸣之类的话,又笑着看向呼延凛,道:“今日难得睿王亲临,吾儿也该敬睿王一杯。”
呼延凛在凉国虽已称帝,在岐国终究是客,为表示对主人的敬重,仍用登基前的旧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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