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一日朗玛醉酒后难以自控, 险些对她施暴,或许她一直也发现不了, 师姐竟然会对自己存着不为世所容的异样心思。
“师姐……”
嗫嚅良久,她还是缓缓道出了这个称呼。
朗玛霍然抬头注视着她, 伤痕遍布的脸上神情震动, 嘴唇发颤:“原来你心中还记得我这个师姐么?我还以为,你和馥雅一样,都恨不能立刻置我于死地呢。”
缇夜摇了摇头, 唇角溢出叹息:“不, 你错了, 师父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哪怕是你已经犯下了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也始终期盼着有朝一日,你能幡然悔悟。”
“你在开什么玩笑?”朗玛冷冷地扯起嘴角,“馥雅她明知道我……”
“师姐你的天资和实力都远胜于我, 其实起初师父心中大祭司的继任人,是你。”
缇夜不等她说下去,就轻声打断道:
“龙脉即将枯竭, 不论未来如何发展,红衣教都会面临巨大动荡。我的魄力和决断都不足以胜任这一职务,若不是师姐你当初执意炼灵,师父也不会彻底失望,将祭司之位传到我手中。”
“呵……祭司之位,小师妹,你知道我最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朗玛缓缓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仿佛重现在眼前:“我生于夜流岛北的苦寒之地,历经磨难来到璃珩城拜师学艺,想要出人头地确实不假,却也明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
“红衣教之所以能壮大至今,和龙脉息息相关。一旦其中的灵力耗尽,不仅所有人都会回到天阙者的状态,护岛幻境也会彻底消失,那时死伤的就不止那些囚犯了。这样简单的事,你和馥雅为什么想不明白?”
“那些人本来就该死,我的炼灵不过是让他们的生命更有价值。还有你……”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狠戾,双眸血丝遍布,牢牢逼视着缇夜:
“数十年来我对你倾心爱护,恨不能将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可祸到临头,你是如何回报我的?难不成多年的付出,都比不上旁人横插一脚吗?”
“唷,今天我可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每次夜夜提起你,都显得欲言又止。”
原本缇夜还想说些什么,她身后的妙月却已经不愿再听下去。
不管怎么说,朗玛心中觊觎的都是自己的爱侣。
纵然她们早已彻底向对方交付了彼此,但听到那人曾经的师姐如此暧昧不清的说辞,心中到底是意难平。
“人的生命不分贵贱,纵使你利用的是岛上已经判刑的死囚,也掩盖不了你草菅人命的事实。他们的罪行自有岛规法令来审判,什么时候轮到你去任意剥夺了?”
妙月越说越是义愤填膺,虽然十年前红衣教内乱的具体情形并没有对外公布,她却是亲眼见过被炼灵者的凄惨死状。
不仅全身的肌肉都被吸.食得萎缩,毛发也尽数脱落,周身关节扭曲得不成样子,简直比遭受了种种酷刑还要骇人。
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她竟然依旧毫无悔意?
她是医者,见过很多人拼命挣扎着,即使苟延残喘也希望能够活下去,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将夺取他人的性命视作理所当然。
“呵,神医妙月,看来你不仅修的一手好医术,连攫夺人心的功夫也练了个十足十。”
朗玛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质问放在心上,目光在缇夜和她之间来回了几度,冷笑道: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给我的小师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为你舍生忘死,甚至连同门手足的情谊也能轻易舍,若有可能……”
她豁然仰起头,肩头因为极度的激动簌簌颤抖:“我真想……就此夺了你的性命……”
若是得不到,不如毁掉,与其独自一人沉沦于黑暗,倒不如众人一同坠入深渊。
“不,师姐,你错了。”
缇夜上前一步握住妙月的手,直直迎上朗玛淬毒般阴冷的目光:
“情之一字,本就是这世间最为玄妙的事物。在我心中,你始终是亲厚的师姐,钦佩的前辈,但是……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即使我没有遇见妙妙,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我自问爱憎分明,心中认定的事实绝不会藕断丝连。因此,我只能对你说,我很抱歉。”
“爱上一个人,原本就不要任何理由。”
在她们对话的这段时间,场内的归尘香气基本被玄天风暴清除殆尽,骆华卿缓缓放下手臂,玄天刃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右手掌心,不过短短几息,他已经汗透重襟。
雾气一旦散去,场中的观众就会很快清醒过来,开市日庆典这样盛大的活动,青璃国众人不可能不出席,若是有人发觉他身怀元力,只怕继续在青璃九阙宫蛰伏的计划就不得不搁置了。
转身时,额角一缕碎发垂到脸旁,他捋下查看,心想或许是方才妙月施针刺穴时,自己恰好站在朗玛身边,不慎被气浪割断了一撮发。
此事也算寻常,他并没有过多在意,于是随手将断发抛在了地面上。
“不需要理由吗……哈哈哈哈……”
朗玛木愣愣地垂下头,枯坐在原地干笑了一阵,也不再去看缇夜和妙月,而是没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喘笑道: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听凭你们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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