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胡言,尧儿绝对不会离开我,不会放弃青璃国祚!”
秦琇慌乱地攥紧那人的手喃喃自语,根本听不进旁人的任何一句话。
而被她握着手的方承尧似乎有所感应,半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眸中竟有了点滴神采。
“父皇,母后……”他低声呼唤。
方宇和秦琇看到他这副模样,相视一眼,都读出了彼此的痛苦无奈。
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倘若说之前还能吊着他的性命,此时此刻却是真的覆水难收了。
方承尧同样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然而有些话不得不说个明白,他挣扎着撑起身,喘息道:“孩儿不孝,无法长久侍奉在父皇母后身边,但我中毒之事与四妹无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混账话!”秦琇用手帕拭泪,哽咽道,“铁证如山都摆在眼前,你那四妹清白与否,都要由刑部说了才算!”
她生性骄横执拗,如今受损的又是唯一的爱子,当然会认了死理不肯变通。
方承尧知道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说服她,于是轻叹口气,转而对方宇说道:
“父皇,四妹隐瞒女儿身多年虽然不妥,却也有难言的苦衷,还望父皇念在她体弱的份上……莫要让那些粗吏……折辱了她。”
回光返照的时间极短,他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早已难以为继,因此特地反复提起方慕慈,心想若是方宇看到了自己的密信,一定会心有所悟。
可为什么那人的眼底只有悲哀,却没有任何了然的神色?
难道明长晔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请求……
他顿时焦急起来,澜蓁古剑的剑主绝非儿戏,四妹又身在天牢,倘若有人暗中加害,只怕凶多吉少。
然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颓然栽倒在床榻上,鲜血汩汩从七窍之中涌出,挣扎着使劲了浑身解数,才勉强用气音吐出几个字:
“我……并非……剑主,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方宇霍然瞪大了眼,对事态的发展始料未及,“古剑剑主究竟是谁?”
但是方承尧已经没办法回应他的问话了,毒咒已经彻底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沉重地喘出几口气,他浑身一震,头颈倒向一侧,就此没了动静。
秦琇颤抖着伸出手触碰他的鼻尖,感觉到方承尧彻底没了呼吸,立刻从喉头迸发出凄厉的悲呼,抱紧他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我的尧儿……你还如此年轻……为何遭此横祸……”
她哭得肝肠寸断,方宇全身僵硬地立在她身后,也觉得胸口压了巨石一般,沉痛得喘不过气。
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又是澜蓁古剑选定的天命之人,他从来就对长子寄予了厚望,没成想这一趟夜流岛之行,竟然让那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真是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太子薨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九阙宫,整夜宫内灯火通明,悲泣哀呼之声不绝于耳,而在瑶凤城北的禅隐寺内,两名男子正并肩而立,遥遥望着宫阙中明灭的灯影。
“算算时辰,那人的性命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吧。”
其中一名黑袍男子出声轻笑,他身量颀长,却有些异样的消瘦,显得肩不胜衣:“假他人之手屠戮自己的亲人,不知是怎样的感受,殿下可否为在下解答一二?”
他偏过头,戏谑地望着身边僧侣打扮的男人,笑容玩味。
僧侣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产生多少变化,甚至面含悲悯,眉目柔和: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如今的结果,都只是当年的罪孽报应罢了。”
他神情一派佛家的慈和,吐露的话语却刻毒残忍:“当年皇后暗害母妃,导致她被打入冷宫受尽了折辱,而我也不得不逃到这禅隐寺暂避风头,才能保全性命。只是用销骨咒取了方承尧的性命还不够,我要的是这青璃的江山。”
“殿下好气魄,多年来隐忍蛰伏,如今又靠朝中的那位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咱们只需静观其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真是算无遗策。”
黑袍男子有意称赞,僧侣却淡淡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吹捧:
“玄胤太子也是聪明人,你我之间不必用这些虚伪客套的说辞,只消精诚合作各取所需即可,日后绝对少不了诸般好处。”
“对了,根据那位丹阳质子的消息,古剑剑主正是我那女扮男装的四妹,对吗?”
“正是。”黑袍男子毫不迟疑地应下,心中却暗暗冷笑。
他的抱负远不止此,青璃充其量只是一块踏板,心中所图乃是这整座琼州大陆。可怜青璃皇族各怀鬼胎,自以为稳坐着天下霸主的位置,却想不到早已被他人釜底抽薪。
不过坐享其成的感觉当然比自己动手舒坦的多,他也乐得做一名看客,观赏这一出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好戏。
毕竟,人生苦短,总要多些趣味才好。
这番想法僧侣自然不知晓,他拧眉思索了片刻,叮嘱道:
“据说这丹阳质子与方承尧素来交好,此番利用他事前在方承尧身上种下药引,也没有将咒术的后果告诉他,只怕他心中难免会有芥蒂。”
“殿下的意思在下自然清楚,日后咱们的大计需要倚仗明质子的部分已然不多,我会多留意他的动向,若有异心定会提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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