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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父“嗯”了一声,顺手将娃娃掏了出来,佯作淡然:“做得还挺好看,瞧这小眼睛小嘴的,有模有样的。”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就顺着余父的话往下夸。
    “是啊是啊,小少爷手可真巧,心也细,瞧瞧这缝边,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十年的老裁缝做的!”
    “这配色也很大胆,有点儿像那什么劳什子抽象主义派。”
    余父听得十分受用,也颇有些洋洋得意:“我们家悠悠,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其他各个方面,啧啧啧……”
    “你们还记得以前那个替悠悠改名的大师吗?”
    余父比了个手势,自得道:“他可说了,咱们家悠悠在这一行,是这个!”
    “哟,不得了不得了。”
    “悠悠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打小就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那可不,虎父无犬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陈一:你们说的是那个属喇叭又属漏斗,没事还老掉金豆豆的余悠悠?
    “老余,你的蛋糕来了。”
    余父被推车吸引了注意力。
    众人也“哗”地一下,如潮水般像另一个方向涌去了。
    至于陈一,他大概是已经用尽了今生的所有人品——简陋得甚至称得上粗制滥造的娃娃在推搡中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又如同死鱼般被踢进了餐桌下面。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背上从前余悠悠贴的传心符,在被余父粗暴地塞进口袋之后,也光荣牺牲了。
    他再也无法联系到余悠悠。
    这可真是令人绝望。
    期间不死心的陈一几次试图从昏暗的餐桌底下爬出去,然而很不幸的是,在密密匝匝的皮鞋与高跟鞋之间,并没有友善到能容纳下一个他。
    他在各个鞋尖之间流转,似足球一般被人踢来踢去,最后又被踢回来餐桌底下。
    陈一:“……”
    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隐约倒映出了陈一的身影——浑身脏兮兮,大花袄子的扣子也散了一颗,原本的米白几近被踩成了灰色,棉花从圆滚滚的手掌里挤出来一大片白花花的颜色。
    陈一不由得想到了四个字,可以贴切到见鬼的形容——破布娃娃。
    简陋的娃娃靠着桌角坐在地板上,他用一只圆滚滚的手按住了已经开了线的墨黑扣子眼睛,被棉花填充得鼓鼓胀胀的小圆脸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个小破布娃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凄惨又可怜几个大字。
    人生处处有惊喜。
    当陈一看到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的时候,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积攒人品究竟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他试图逃跑。
    可惜猫是天生的猎手。
    它们敏捷精准又残忍果断。
    即便抓到了猎物也不会立刻杀死,而是像人折腾迷路的蚂蚁那样,细细地捉弄。
    直至看着猎物渐渐遍体鳞伤,不再动弹,它们才会失去兴致,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所以他一点也不喜欢猫。陈一想。
    变态又残忍的生物,偏生长着一副迷惑人心的软糯皮囊。
    然而他已经没空想这么多了,对方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扑了上来,锋利的爪子死死地按住了陈一不断挣扎的身体。
    “劳拉?劳拉?”
    两声低低的呼唤让这只猫犹豫了,它踌躇了一下,决定暂时不玩弄面前的这个新猎物。
    猫露出了雪亮又锋利的獠牙,一口衔住了他的脖子。
    陈一觉得脖子有些凉嗖嗖的,大概是被咬破了,他依旧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至少你还不觉得疼痛,这就足以让你谢天谢地了。
    这只白色的猫迈着轻盈的步伐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显然它十分得意。
    从那高高翘起的尾巴就可以看出这只看似优雅高贵的白猫的皮囊下藏着一个多么骄傲且桀骜不驯的灵魂。
    可惜被它衔在齿间,作为猎物的陈一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他的视线晃晃悠悠的,然后在一截西裤前蓦然顿住了。
    这只猫将陈一放下来了,炫耀似的地将他推到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前。
    陈一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只手拿起了他。
    他听到了那并不陌生的声音,只不过此刻因为充满了温柔与宠溺而显得分外做作以及令人作呕。
    “劳拉,这是你送给爸爸的礼物吗?”
    果然是陈辞这个小兔崽子。
    没想到那只猫竟然真的听得懂似的,还点了点头。
    陈一听见自己的头顶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好孩子。”
    对方一点也不嫌弃这只布娃娃上满是口水,而是将它用手巾抱住,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陈一的视线变作了一片漆黑。
    他紧紧贴着陈辞的胸膛,隔着薄薄一层的白衬衫,可以清晰地听见青年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有力鲜活得令人嫉妒。
    如果现在有一把枪,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选择将这小子毙了。
    陈一面无表情地想。
    西装外又传来几声嫩嫩的猫叫,嗲嗲的,仿佛带着讨好似的,娇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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