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众天官已经到了头顶,祝重黎不想再生事端,自觉地转身飞向天际。临走时,他悠悠吟诵起了那首《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目送着心上人远去,苏又水眼底满是眷恋,心中既喜悦又难过。祝郎从来就不笨的,他只是喜欢看自己笑。
一行天官押着祝重黎,转瞬就消失在了天际。
这一刻,云修立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如果小叔的事也被天界发现,那么等待小叔的,会是和祝重黎一样的结局吗?
河中漩涡消失,水面渐渐恢复平静,众画舫仍是一片狼藉。
罗夜生带苏又水来到岸上,准备用无极伞收了她,送她去阴间投胎。他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丫头不哭了,你们还会再见的。”
苏又水擦了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她似想起了什么,含笑道:“谢谢小夜巡哥哥帮我,我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可是那位白发的夜巡哥哥,他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吗?”
“这个……”罗夜生知道,对方说的白发夜巡就是步天渊,步天渊当年将她封禁于河底时,曾告诉她自己也在等人。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我会一直等他。”
这是步天渊的原话,正是因为和苏又水抱有同种心情,他才破例放过她,让她在河底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罗夜生疑惑道:“那他当年没有没有告诉你,他在等谁?”
苏又水摇了摇头,“没说,但一定是他深深喜欢的人吧。”
罗夜生寻思着,步天渊既然在等人,那为什么还要自杀?是不想再等了吗?还是说,得知自己等不到了而绝望?
送走苏又水后,罗夜生便去岸边与其他三人汇合。云修立和封旭都瘫软在地,累得站不起来,只有游光还算精神。
罗夜生席地而坐,问几人道:“在地府,能查到阴官的前世记载吗?”
云修立答道:“生前功过,盖棺定论。只要人死了,去判官那里都能查到生平记载,怎么,你要查谁?”
“查我,宁夜生。”罗夜生有点怀疑,步天渊在等的人,就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宁夜生,必须要查查他俩的关系了。
“你查自己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只管派人查就是了,算帮我个忙。”
云修立虽然纳闷,但也只好拿出神册,在其中一页上写下指令,然后传到阴间让判官尽快去查。
“你俩今晚也够折腾了,好好歇会儿,我带游光去周边巡查,看还有没有水鬼作祟。”罗夜生说着就起身,拉上游光准备离开。
“等下,我跟你一起!”云修立急忙跳起身来,可封旭却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有种你拖着我去”。
云修立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算了吧,自己也累得够呛了。于是他盘腿坐下来,准备打坐调理灵息。
封旭枕着手臂望着漫天星光,幽幽道:“你说,小夜巡有没有可能是失忆了,所以才让人查他的前世?”
“也许吧。”
“那你就不好奇他的前世?万一是步天渊的小情人呢?”
云修立拧住眉头,“你闭嘴行不行,我现在没力气揍你。”
正说着,云修立面前闪现出了一张灵纸,判官居然这么快就回复了!他接下灵纸一看,上面却只写了一个红色的“禁”字,这意味着他要查的事情属于阴司最高机密,无法查,不可查。
封旭也看到那个“禁”字了,饶有兴致道:“看来,咱们小夜巡还真是大有来头,阴司居然把他的前世封了,他自己失忆了不说,别人也休想知道,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修立皱眉不语,封旭又问:“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看情况吧。”如果告诉罗夜生,会让他对阴司产生怀疑,但如果不告诉他,又等于在和阴司一起欺瞒他。
夜色莽莽,河水滔滔。罗夜生和游光并肩走在堤岸边,由于之前的动乱,周遭十里的鬼煞们早就遁形了,两人也只是随意逛逛。
受到苏又水事件的影响,罗夜生更加纳闷步天渊的自杀行为,便和游光聊了起来,“他自杀那晚的事,你能再详细点描述一遍吗?”
游光仔细回忆起来,将当晚情景重述了一番,“说起来,他那晚的眼神挺奇怪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要自杀的人。”
“眼神怎么奇怪了?”
“他平时眼神都冷冰冰的,六亲不认似的,但那晚的眼神却像豺狼猛虎,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哪有人杀自己,还这么杀气腾腾的?那眼神,绝不是自杀者,而该是复仇者的。”
罗夜生摸着鼻梁思索起来,游光又捶掌道:“对了!还有个细节我之前遗漏了,就在他用长镰把自己脑袋勾下来后,我即刻带鬼检查了他的尸首,却发现他那一身灵气全散了。”
“神仙死了,难道灵气不会散吗,哪里不对?”
“不对!神官死后,元神会自封,体内还会残留灵气的。我们这些鬼要是吸上几口,法力也会大增的。但他死了之后,残躯非常干净。所以我有点怀疑,他会不会只是肉身死了,元神跑了?”
罗夜生思忖道:“有可能,我记得魅阎罗说过,曾尝试用九世镜回到步天渊出事的那晚,却怎么都回不去。因此反推,他还活在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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