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博苦笑,“良师……倒也罢了,益友大可不必。父亲,就冲他那张嘴,我便是长进十几年,也跟他走不到一块。”
能看得出来安平侯爷今日心情非常好,虞明博便也难得与他说了句玩笑。
随即,虞明博叹了一声,说道:“六月贺林轩请旨回家陪他那夫郎,可谓是行事荒唐,受几多诟病。您那时便说他此举背后有深意,我左思右想却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今日,户部一个个数目砸下来,我才算回过滋味来。”
“哦?”
安平侯爷露出倾听的神色。
虞明博下意识坐直了一些,说道:“在今日之前,我便知道户部今年能取得不小的成果。毕竟,府里处处都能感受到新商的侵蚀。改造的地龙,五谷轮回地,添置的屏风壁画,瓷器,酒水新茶,这些,不都带着户部新策的影子吗?但我还是低估了成效……”
虞明博握了握拳,又松开。
“父亲,那是明明白白的数字,与去年相比,近十倍的增长!何其恐怖。”
虞明博笑了笑,“下了朝,陛下还召见了我,说来年批给工部的银子会宽裕些,让我放开了手去做。父亲,您可知道,当时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惶恐。”
安平侯爷一直凝神听着,听到这一句,他的表情才多了一分郑重。
虞明博说:“试想一下,工部得陛下和户部全力支持,粮种普及便少了多少阻力。明年,后年,至多三年,整个大梁若都能种上两季粮种——不,或许也不必强求是新种,只要有种植,有产出便足够了。再加上新政所鼓励的开荒,生育,大梁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口,土地,粮食。有了这三样东西,便有无限可能。”
“我从前不认为这些事会顺风顺水,因为要保证这些事,至少十年内,朝廷要付出许多许多。没有强大的财政供给,一切都是空谈。但,若这一层保障固若金汤,那十年后,又将如何?”
虞明博的眼睛里聚起光芒,语气满是激昂。
“土地有富余,农耕便兴。粮食有富余,商业便兴。人口有富余,商,工,军三者齐兴。而农工商兴盛,国库便又盈余,再来促进新政,为其保驾护航。如此一来,局面便盘活了!”
虞明博深吸一口气,看向安平侯爷道:“父亲,我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口发烫。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信念,只要肯干,敢干,盛世就在眼前。”
安平侯爷颔首道:“说的不错。”
虞明博继续道:“父亲,不怕你笑话。我想到这些,对陛下和那贺林轩不是不服气的。但也是这样,我才不甘心啊。我的格局或许比不得他们,但他们要达成目的,却少不得我这一环。不论是工部,还是安平侯府,没有我们,他们再有雄才伟略,也难以达成。”
安平侯爷看向他,“何出此言?”
虞明博微微一笑,“粮产得靠工部推进,这一点便不必提了。一旦事有所成,多少人等着扑上来瓜分这一块甜饼?到时候,陛下能指望贺林轩,指望乐安侯府挡下那些豪强权贵吗?肯定不能。那时冲锋陷阵的,就是我们安平侯府了。”
顿了顿,虞明博说:“自古帝王皆薄幸,说实话,陛下之前对我们安平侯府百般厚待,我这心里头总不踏实。现在看明了这些,我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头疼了。”
安平侯问他:“你欲进?欲退?”
“进!”
虞明博毫不犹豫地说:“安平侯府几代荣华,该享的富贵都受用过了,若可期流芳千古,为名一搏,有何不可?”
安平侯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好!”
虞明博抿了抿嘴唇,也没忍住到嘴边的笑容。
他长大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赞扬。
他无论是魄力,智谋,远见都不如他的父亲,总为之自苦,只能用骄傲自负的一面掩饰自己的不安。
但今日之后,他放心了。
至少有一样东西,他没有辜负父亲三十年的悉心教诲。
那就是胸怀。
抵唇咳了一声,虞明博矜持地没有显露自己的得意,转而说起最初关于贺林轩为何那般荒唐的猜想。
他道:“贺林轩当真狡猾。”
“户部今年的成绩放下来,该有多少人眼红,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换自己人上去?毕竟商户和新政都已经有了架构,换谁上去都能把这些事做好,轻易把功劳捞进手里。这时候,他竖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以他荒唐的行事,还有哪些小早朝的言论,都是送到别人手上的把柄。这样一来,别人要对付他也不至于无处下手,不然,真有人起些歪心思,哪里还有他的太平日子。”
安平侯爷点了点头,末了,提点道:“你也说了,户部新政已成气候,之后贺林轩轻易不会在再往上叠加政策,而是将致力于把现在的基础打牢。如此一来,这两三年他会沉淀下来,而这,就是你出实绩的时间。好好干,莫要懈怠了。”
虞明博肃容应下。
第157章
户部放响了朝廷迎新去旧最响亮的一炮。
各部百官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不论是致力于在明年争取更多的钱资, 而开始绞尽脑汁筹谋新策的人;还是想往户部挪动, 为此钻营的人;亦或者就如安平侯父子所言, 自视甚高, 想把贺林轩拖下神坛的人, 都喜气洋洋地迎向新年,盼着来年大展拳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