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人类取代了神明,而神和妖亦被人类同化,坠下神坛,融入大都市,成了芸芸众生中一颗不起眼的沙尘……
正想着,肩上忽的一重,却是夏露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歪在了他肩上。
上午的秋阳不算强烈,浓淡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承载着极细的金粉般。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夏露很快惊醒,见自己枕着贺狰的肩,她飞速坐直,含糊地说了声“抱歉”,接着换了个方向,将额头抵在窗上继续睡。
这下看不到她的脸了。贺狰有点不开心,毕竟小宠物一点也不粘自己。
是因为自己平时对她太凶了吗?贺狰陷入了短暂的纠结中。
下午两点半,高铁到站。夏露出站买了两杯奶茶和当地特色的小吃,再转乘大巴前往翡翠镇。
汽车比高铁颠簸,夏露将一杯奶茶递给贺狰,说:“这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家店,奶茶特别好喝的,你尝尝。”
贺狰接过,喝了一口,见味道还行,就继续小口啜着。平时一碰就炸的大妖怪捧着奶茶的样子十分安分,有种诡异的萌感。
乘车三个小时从C市转翡翠镇,下车时夏露已经是头发凌乱、双目无神,扶着行李箱两腿直打颤。
贺狰依旧精气神十足,深邃的五官看不出丁点疲态,拧眉望着路边不断干呕的夏露道:“人类晕车会致死吗?”
“那倒不至于,别咒我啦!我缓会儿。”土尘乱飞的十字路口,夏露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脸菜色。
小宠物就是柔弱,经不起一丁点颠簸。贺狰在心里鄙视人类的脆弱,默默将手里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夏露接过水瓶漱口,起身说:“谢谢,好多了。”
刚说完,贺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面色一凛,阴沉的目光刺向一边,望着路边兽医站门口蹲着的男人。
那男人不超过三十岁,身材高大壮实,头发蓬乱,穿着半旧的背心短裤,嘴里叼着根香烟,正眯着眼打量贺狰。半晌,男人抬抬长满青色胡茬的下巴,问:“喂,哪儿来的?”
夏露并没有察觉他们之间气场微妙的不对,擦了擦嘴向前两步,微笑道:“请问一下,灵溪村怎么走?有班车去吗?”
男人没有回答,摘下香烟在地上一捻,嘶了声问:“你们去灵溪村?找谁?”
小镇上人烟稀少,只有老人偶尔牵着黄牛路过,或是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儿嬉笑着赶跑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胡茬男人趿拉着拖鞋迈下台阶,却径直越过夏露站到贺狰面前,露出一个野性张狂的笑:“你们一个人类,一个妖怪,从外地赶去灵溪村,是想见谁?”
闻言,夏露露出意外的表情,扭头看了眼贺狰。
这个男人知道贺狰是妖,肯定不是普通人。
贺狰眼底是目空一切的狂妄,看着面前的男人,如同在看只不值一提的蚂蚁,声音沉而冰冷:“一只修行百年的狼妖,还没有资格质问我。”
狼妖???
夏露环顾了一眼白雾缭绕、绿意起伏的崇山峻岭,这里一片未开发的钟灵毓秀,只怕是深山中的妖怪更多。
和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城市妖怪不同,这里的妖怪并没有经过系统的管理,全是自由自在,野性十足。
“费朗,狼妖。”叫费朗的男人眯了眯眼,指尖绕着打火机玩,问,“敢问阁下是?”
贺狰目光冰冷地扫过他的脸,厌烦道:“让开。”
“你身上的妖气纯厚且压迫感极强,想必不是什么散妖,至少是记载里排得上名号的大妖了。上次我闻到这样纯粹的妖力,还是遇见林见深的时候,我猜猜……”费朗自顾自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瞥了眼夏露,继续说道,“能让大妖屈尊来见的,也只有隐居在灵溪村的那条应龙了吧?”
竟然猜得一字不错。
觉察到空气中的紧张,夏露蹙了蹙眉,平静地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教应龙先生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他在灵溪村的哪个位置吗?”
“在路口坐班车可以到村口,过了桥穿过竹林,路边那栋种满花的房子就是。”费朗咬着烟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倒好奇你们和林见深打起来,究竟谁会赢。”
夏露花了点时间在镇上订了两间还算干净整洁的民宿,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和贺狰转班车去灵溪村。
在村后山的马路上下车,已经是下午六点。
太阳滚在山脊上,红彤彤的像一轮丹砂,将天空和流云也晕染成了瑰丽的金红。山前白鹭高飞,满目都是极致的金红和浓绿,夏露从石桥上踏过,看着下方粼粼的波光,满身疲惫一扫而空,感叹道:“好美!能住到这里的人,一定很幸福。”
竹林的叶缝中洒落金粉,远处可以听到鸡鸭齐鸣的热闹。沿着竹林的小径一路前行,一栋清丽古朴的中式别墅渐渐显露真容。还没有走到门边,夏露已经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爬满了藤本蔷薇的篱笆墙,倒贴着福字的木门,修剪齐整的漂亮小院,映着远处的高山巍峨、白雾缭绕,仿佛世外桃源般宁静美好。
夏露叩了叩门,过了会儿,园里传来窸窣沉稳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靠近,贺狰缓缓皱起了眉头,原本目空一切的脸也稍稍正色起来。
纯粹干净却并不张扬的妖力,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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