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她走得更近了,这才看出温冰炎一身的伤来。大的裂痕和小的伤痕,连成片的重伤和无数细小尖深的孔洞,还有很多新近受的伤口,结了一层痂,现在在水里已经泡得发白了。
这些伤斑斑驳驳交错,把他的身体划成破碎的样子,比之他少年时在封自瑶座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淮月心里泛起苦涩,她精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从封自瑶那里抢回来,给他上最好的药,给他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好不容易去掉一身的疤痕,养的一表人才,如今,却又被外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秦淮月走向温冰炎的这几步间的思绪万千,等到她立在浴桶前,温冰炎仍然是在出神,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秦淮月心想,他怎么这么没有防备,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如此这样接近,岂不是快要得手了。
秦淮月心里如何想,手上却没有闲着,她挽起袖子,将布巾拿出来,抹上皂角,挨了过来,按下一腔的复杂情绪,面对温冰炎的后背,沉声道:“魔君,我来给你搓背!”
说着她就去用布巾往温冰炎背上按。
“啪!”温冰炎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把将秦淮月刚伸出去的手腕抓了个正着,他的大掌死死钳着,让她疼痛难忍。
秦淮月皱眉大呼一声,“魔……魔君!”
温冰炎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被这一喊,这才眼神聚焦,看向秦淮月。
他迷茫了瞬间,好似方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谁,松了手,迷茫的眼神一瞬间转为阴沉,死死盯着她。
她,曾经一代修真界新星,走南闯北多年,降过妖除过魔,听过最可怕的故事,见过最厉害的大能,现在面对以前绵软如小狗的徒弟阴冷的目光之时,却不禁抖了三抖。
秦淮月怵了。
温冰炎开口道:“我没有让你给我洗澡,不要擅作主张。”
秦淮月缩了缩脑袋,心里涌上一股委屈,对于徒弟乍一见面就先后捏疼自己两次非常不满,她揉了揉手腕,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叫我进来伺候洗澡的。”
温冰炎长臂一伸,拿起一旁的布巾和皂角自己擦洗了起来,冷声道:“我只是让你过来,有话问你。”
“魔君想问什么?”
温冰炎垂下眼睫,半晌,开口问道:“这汤饭做得不错,你与何人所学?”
秦淮月心道,糟糕,莫非是他吃出来这饭是自己做的?
她猜的没错,也错了。
温冰炎从客栈大堂进了屋子以后往龙门写了封信,没多久,手下就端着一份饭菜来了。
很普通的家常汤饭,鲜香四溢,色泽鲜美,色香上就让人食指大动,他吃了一口,便久久回不过神。
这是师父做的饭的味道。
师父……想到这两个字,便想到了十年前,那时他在桃花林的日子,想起师父笑意盈盈地喊他:“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我们要吃饭了。”
春秋那个小不点已经在一旁开始偷吃了,大白围着师父脚下急得团团转。
已经有多久没有敢去想她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将自己的生活尽数沉浸在杀戮之中,每一刻都在警惕从暗中而来的冷箭偷袭,睡觉也不能睡沉,是自己伤害了她的惩罚吧,就连做梦让他去见见她的权利,也被上天夺走了。
温冰炎默默吃光了饭,一如少年时代,他把碗里吃得干干净净,好像这就是是她做的一样。
但是他完全没有将刚才那个胆小如鼠的男子和自己师父联系到一块去,因为在他心里,师父是九天的仙女,是温柔的月亮,是只能仰望和膜拜的神祗。
而刚才那个男子,獐头鼠目,畏畏缩缩,连去怀疑的可能性都没有。
但是手下给他端来洗澡水之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让他们把那个男子叫来了。
之后,他完全忘记了叫人来这件事,自顾自泡在浴桶里,又陷入了往事。
就像是用尽了力气去冰冻住的江口,好不容易止住了水,但只是一碗一样味道的饭,就把封堵的冰尽数融化,然后滔天巨浪决堤而出,汹涌成灾。
直到这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出现,截断了他的回忆。
此时,温冰炎被脑子的师父身影折磨地溃不成军,最后还是问了,他是如何做出和师父一样味道的问题。
秦淮月脑子电光火石间噼里啪啦地闪了一百种回答,最后难得机灵了一次,讨好地笑道:“我这是五六年前,在中原游历的时候遇了险,被一个仙女所救时她教我的,她说,这饭她徒弟最喜欢吃了!后来我寻思自己做饭还不错,来漠北找寻厨子的工作糊口,这不就遇到魔君了嘛。”
温冰炎呆愣一瞬,他闭上眼睛,看不出情绪,秦淮月心里暗暗打小鼓,不知道这番勾引成功没有,而他又是个什么意思。
半晌,温冰炎睁开了眼睛,说道:“如此,以后你跟着我们做饭吧,你叫什么名字?”
秦淮月喜上眉梢,犹如找工作面试成功,自不自觉,她使劲压制住笑意,正开口回道:“小的叫岳怀琴,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秦淮月剩下的话尽数堵在了舌尖,她张大了嘴,瞪大了眼。
因为,温冰炎他,他站起来了!
世事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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