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娘。”卫长安进去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儿。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也很简朴,外屋除了必要的桌子书架,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当然供奉的观音菩萨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一位打扮朴素的美妇人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撵着佛珠,嘴里正在念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杨夫人并没有搭理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依然跪坐在蒲团上,忘我地念诵着经文。
卫长安十分乖觉,立刻就放缓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到椅子旁坐下,安静地等着她念完经。
“长安来了,是阿琪让你来的?”等到杨夫人连续念了两遍《心经》,她才停下来跟卫长安说话。
卫长安立刻摇头,顺手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没有,阿琪最近在五皇子身边做事儿,平日里比较忙,我也许久未见他了。这次来只是想看看伯娘,快要入冬了,您的身体可还好?”
杨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只是眸光带着几分苦涩:“你们都长大了,阿琪也快成家立业了。我的身体这么多年了,还不就这样儿,好也罢坏也罢,只希望你和阿琪都能得偿所愿!”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不知道是常年被檀香熏的,还是念了许久的经文导致的。
“伯娘,您可以下山的,阿琪他现在快要说亲了,总要您这个亲娘替他长长眼的。”卫长安再次提起下山这个话题,几乎每一次来,她都要劝上几句。
她跟杨琪交好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那时就经常陪着杨琪上山。特别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两个半大的小子就穿着披风爬上这一节节数不清的台阶,只为了看一看这位杨伯娘。
杨夫人年轻时,在贵妇圈很出名,以清雅出名。追求之人无数,后来被“杨天官”求娶回府,不多久就生了杨琪,一时风头无两。不过世事弄人,才几年时间,她自请上山带发修行,一眨眼就陪伴着青灯古佛十年有余。
“长安,不必劝伯娘了,这山伯娘是下不去了。阿琪年纪虽然比你长,但是性子却混不吝,你替伯娘多看顾着他,伯娘恐怕要长眠在这里了,终此一生也踏不出这静心庵一步!”杨夫人摇了摇头,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似乎在安抚她。
这抹笑容极其浅淡,隐隐流露出当年京都贵女的清雅派头,一颦一笑皆是画中仙人。
“伯娘。”卫长安听她说得凄凉,不由得心酸,连忙唤了她一声。
杨夫人轻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低声道:“伯娘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书,依然不能心平气和。说说你这次来为了什么?可是想念你的妹妹了?”
她说完之后,娇笑着冲卫长安眨了眨眼睛,显然就是故意调侃她的。
卫长安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伯娘,府上不太平,我只能通过她来压制三房的行动。但是她现在处在佛门清净之地,我一个俗世男儿,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儿,手也伸不到这里来!所以才想着请伯娘参详一二。”
杨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眉头轻轻地挑起,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在这里待了十多年了,佛门清净之地,也有被污染的地方。只是你那妹妹性子刁钻难训,只有在身边大丫鬟的管制下,才稍微乖一点儿,一旦离开了视线,就是各种闹腾。想要出岔子恐怕难,而且她身边看着的下人都很难收买,一看就是硬茬。”她斟酌着开了口,神色之间也带着几分忧愁。
这事儿不是成不了,而是如何弄成了,却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甚至等东窗事发之后,也不会牵连到他们的身上。
卫长安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问几句:“那我还是回后院再想其他法子吧,卫长娇暂时住在这里,也下不了山。”
杨夫人看着她很快就松口了,轻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既然是你的心愿,伯娘必然会帮你达成!你放心回去等消息,不出几月卫长娇必定出大事儿!你三婶到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卫长安不便久留,就起身告辞了。
杨夫人就站在窗户后面,看着她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下走,直至再看不见。
“念了再多的《心经》也没有办法真的成佛,我已经生了心魔。世家女出身,怎可离开争斗?”杨夫人抬手摸着窗棱,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讽刺的冷笑。
卫长安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曲曲折折的台阶。杨夫人的房门虚掩着,即使舍不得她离开,也不能出门相送。抛却俗世一心只念佛经的杨夫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晚辈的离开舍不得呢?所以他们只能遥遥对望,却终究带不走杨夫人。
“今儿你们都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吃饭,有心了。”老夫人坐在上位,端着饭碗低声说了一句。
几个小辈儿坐在两侧,连卫长安都没有缺席。三个儿媳妇都在一旁伺候着,盛汤添饭。
“你们也坐下吃吧,孩子们都在,就不用立规矩了。一晃眼长安都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要说亲了,大儿媳以后也会有儿媳妇立规矩的!”老夫人一摆手,直接让她们三个夫人坐下来一起用饭。
许氏她们推脱了几下,就顺势坐了下来,听到老夫人提起长安的亲事,一桌子人脸上的表情各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