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
“画好了。”
对方把本子递过来,她愣了愣,定定心神看了一眼,浑身僵硬。
顾青云不愧是大师,用如此简陋的工具,和短暂的时间,便能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女性面庞。
可问题是……画上的人根本不是程梦芝。
而是一个与她有着六分相似,年龄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
“你应该刚毕业不久,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皮肤白,长发,长相清秀,大眼睛。家庭关系和睦,父母感情良好,经济条件中等,有男朋友,对不对?”
阮林林目瞪口呆。
“你对艺术有一定了解,但手绘能力一般,是不是学设计的?”
这下更让人震惊了,她用力拍拍脸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喉咙里仿佛卡着鱼刺,阮林林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而后才忍住紧张抬起头,瞳孔颤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顾青云往后靠了点,背脊仍然笔直,丝毫不像其他老人般佝偻。
“猜的。”
“不可能,猜怎么会猜得那么……”
那么准!
甚至画出来的人都跟她那么像。
顾青云道:“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总会锻炼出些眼力。”
她情不自禁地抓紧被单,“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她的?”
“现在。”
“???”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并不确定,一切的猜测都只是猜测。”
阮林林:“……”
顾青云见她表情僵硬,轻笑道:“不过第一次有感觉,应该是刚醒来见到你的那刻。”
那时他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身体大脑都没有恢复正常功能。神经系统是麻木的,与外界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他耗尽全部力气坐起身,听见女儿说:“爸,妈来了。”
然后抬起僵硬的脖子,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她慌乱、紧张、目光闪躲,勉强挤出笑容,眼睛仍然不肯看他。
在那一刻,他便已清楚的认识到,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已经变了。
此后所有的包容、关怀,都不过是几十年共同生活产生的习惯。
或者说,是想看那副躯壳笑一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很开心而已。
“我昏迷那几年做过许多很长很长的梦。有时候我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法说话,没法独立行动,吃喝拉撒都要别人照顾。一不小心被毛毯盖住脸,别人不帮忙我就无法呼吸。
有时候是一个小学生,天天背着书包去上课,回家有写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辅导班。
有时候是刚结婚的丈夫,深夜里看着躺在身边的人会好奇,究竟当时是梦,还是顾青云的人生是梦。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这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和事,犹如迷途的航船终于找到港口,确定自己回到故乡。”
他温柔地看过来,“我想,你也只是一位跟我一样的旅客吧,回家的路找到了吗?”
不知为什么,阮林林泪如泉涌,抱着被子哭得泣不成声。
太辛苦了,过别人的人生真的太辛苦了。
世界上居然有能理解她的人,这是何等的幸运。
顾青云道:“我们离婚吧,你应当去过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偶尔寄张照片回来,让我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阮林林捂着脸点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
顾青云拍拍她的肩膀,放下手里的笔。
“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喜欢,我出去倒杯茶。”
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脚步声远去,阮林林放下手。
透过雾蒙蒙的泪水,她看见画上多了一行字——愿离家的人早日找到归途。
与她相似的脸浅浅笑着,美丽恬静。
两人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到别墅。
顾青云回家准备离婚材料,阮林林待在床上养伤。
十点左右,门铃响起。
她按下对讲机,冲门外的人说:“已经打开了,进来吧。”
苏城推门进来,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一反常态的神秘兮兮。
“你在哪里?”
客厅空空如也,他甚至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二楼第一间卧室,你上来吧。”
苏城抬脚上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踌躇不前。
封彦的话在耳边响起。
—她给钱难道是因为看上你的潜力?是因为你年轻还嘴甜而已,你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封彦当然是在胡言乱语,可他们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她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太太。
有时候,两人聊天时的契合度,会让他感觉他们已经认识许多年,像伴侣一样亲密无间。
脚下的实木楼梯仿佛变成烙铁,烫得他寸步难行。
但他很快就改变了想法。
只要他们行得端坐得正,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管别人怎么说呢。
想到对方还在等自己,他继续朝前走,敲了敲房门。
“进来。”
苏城打开门,本来想说下楼聊,看见她打了石膏的腿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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