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起,枝叶簌簌,鸟声清啼,时间又开始流动。
有两只蝴蝶翩跹而来,紫藤花瓣翩翩起舞,如胶似漆地飞往高空,融化在耀眼的日光中。
她闭上眼,火焰从衣角卷起,轰一声,将人烧为灰烬,一粒浑圆透亮的珠子,滚落在地。
那美好的仗她已打过,当跑的路她已跑尽,所信的道她已守住。[注]
这一百五十年,真正活过的,却只有这短短三十日。
孩子是无辜的,好好照顾他,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无辜的?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温嫣然冷笑,擦了擦嘴角血迹,一一指过江门宗众人:“你们一个两个臭道士,道貌岸然,装腔作势,嘴上说着匡扶正道,可你们连正道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姐姐做错了什么?她救了那贱人,也救了你这狗男人,她所做错的,不过是困囿于自己的身份,让那贱人趁其所危,颠倒黑白!她修为尽失,无愧于任何人,你们却还要不依不饶将她斩尽杀绝!你们还分得清善恶吗?!”
决浮尘剑阵寒光凛冽地漂浮在半空,和十五年前困住温白姚的五火阵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注: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提摩太后书》4:7-8
第44章 白月光和她的替身(四)
江寻鹤面色微动,却未收手。
淮阳王的面色早已惨白如纸。
这个年至不惑的男人,曾经信马由缰、驰骋战场的将领,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两鬓斑驳的头发在光下根根尽显。
他宠爱一辈子的王妃,其实本应另有她人。
可是苏窈做错了吗?
她不过像所有普通少女一样,倾心于一人,便想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不愿让任何东西伤害她们的二人世界。她甚至和自己一样,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不知何为正,何为邪。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他往后踉跄几步,眼中光芒倏地回聚,望向剑阵中的白衣少女,片刻后闭上眼:“你若想取我性命,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唯有一点要求,念儿她是无辜的,请你不要伤害她。”
嫣然冷笑一声:“晚了!”
清漓郡主痛呼一声,捂着小腹半蹲下来,淮阳王额角青筋突显,怒喝道:“念儿是无辜的!你要报仇便冲我来!为何要伤害孩子!”
“闭嘴!我说过没有人是无辜的!我现在一看见这小杂种的脸,就想起姐姐被困在五火阵中时,你搂着那贱人头也不回离去的样子,恶心!恶心透了!”嫣然拔声道:“好好看着吧,各位仙长,天不降正道于我,我便自己去寻!”
清漓郡主平坦的小腹突出一个古怪的形状,疼得她连话也说不出。江寻鹤循声望去,忽地反应过来,“不好!她肚子里的是……”
“没错,是我姐姐的死魂!”温嫣然张开双臂,双目中迸发的光芒,宛若沙漠中的濒死之人,跋山涉水找到一汪澄澈的甘泉,那样朝圣一般的目光。
“狗男人,老东西,托你终身不纳妾不续弦的福,找到那贱人的血脉真是太容易了!不然你要是子孙满堂,一个个杀过去,还要废我好大一阵功夫呢。”嫣然眯了眯眼,清脆如山泉般的声音,却吐出恶毒的话语:“哦,不对,就算你子孙满堂,我也要让你断子绝孙!因为你和那贱人一样贱!我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看到你后代的眼睛、鼻子、眉毛……那些相似的地方,我更恶心,我会忍不住一个个削下来,绞成肉泥,摆在我姐姐的坟前,好安抚她的在天之灵。”
淮阳王目眦欲裂,手背青筋根根突显。
江寻鹤欲飞身闪至清漓郡主身边查看情况,只稍稍一个分神,他的剑阵便猛然一颤。
“如果你还想困住我的话,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江寻鹤。”温嫣然轻轻舔了舔殷红的嘴角,满意地看着他依言停住脚步:“对,谁都不准轻举妄动,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特别是你老东西,好好看看我姐姐的脸,看看你真正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我姐姐是幻妖族堂堂公主,不是这种连杂碎都不如的贱人能比的!”
她指甲一划,一道凛冽白光在半空闪过,王妃苏窈的画像不知何时从内室飘出,被她划为两半,踩在脚底,狠狠碾了几下。
“丑!真丑!连我姐姐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不要……阿娘……”
清漓郡主冷汗淋漓,勉强抬起眼,伸手想去够这张画像。
“我数到三,你的肚子就会炸开哦,小杂种。”嫣然掩嘴笑着,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不愧是我姐姐曾经夺身过的后代,借你的身体复活,真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你应该感到解脱,因为你这条贱命,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好了,我开始数了,三、二……”
“一”字还未说出口,一道身影闪至清漓郡主面前。
年轻的侍卫不知何时从昏迷中醒来,手中一把弯刀,直指自己的咽喉,眉目间闪着决绝的冷光:“你若让她死,那么这把刀,定会毫不犹豫刺穿我的咽喉,你的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不在,她复活后若提起此事,你该怎么回答?”
他这番话果然让温嫣然投鼠忌器,她紧咬下唇,朝他伸出手,从牙缝间一字一句挤出,神色竟显出几分温柔:“不弃,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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