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自己十年前代掌凤印,太后便鲜少过问后宫的事。便是有事,一般也就遣了优檀或是豆蔻过来。除了上次选抄经侍女劳动了宮嬷嬷出面,年后两宮还没有什么交涉。
“宮嬷嬷可是带了明旨来的?”贤妃下意识地问道。
“奴婢见宮嬷嬷空着手,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也只拿了个巴掌大的盒子,倒不像是传旨。”
“我知道了,你且去正堂伺候,说我在更衣,让嬷嬷稍待。”
贤妃一边由着宫女们伺候穿衣绾发,一边猜测寿康宫那位的用意。
而候在堂屋里的宫嬷嬷,心里其实比贤妃还没底。
她从进门便四处打量观望,却没瞧见素蓉丫头,心想万一她是在贤妃身边近身伺候的便有些为难了。
一盏茶后,贤妃由春分和芙蓉扶着来到堂屋。
两边互相厮见,宫嬷嬷心下更加拿不准,只因素蓉也并不在贤妃身边。
“嬷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是皇额娘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细论起来,宫嬷嬷是仆,贤妃是主。但宫嬷嬷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纵使贤妃位份再高也要带着三分礼敬。
“回贤主子的话,也无甚紧要事,缘是太后娘娘风闻您风寒痊愈后落下了夜咳的毛病,正赶上今日寿康宮整理内库,找出了碗口大的一株灵芝,她老人家念着您替圣上的后宫操劳,实属不易,便嘱咐老奴将这灵药给您送来补身。”
贤妃风寒咳嗽已好得差不离,况且也没有长辈无端给小辈送礼的道理,她顿时更摸不清头脑,“亏她老人家如此惦记着我,让我这做媳妇儿的简直无地自容了。”说着示意身边的春分去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木盒。
宮嬷嬷接着话头继续铺排:“贤主子一向最是恭孝,太后娘娘这也是投桃报李。”
贤妃似乎从这话里捕了个影儿,继儿试探:“嬷嬷这话便是折煞我了,便是寻常人家,也最是讲究一个孝字。莫说皇额娘惯常慈爱万里挑一,便是冲着今日这般体恤,我也要日日敬着她老人家,只是空有那孝心,也没机会使。”
贤妃心里明镜似的,眼下太子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余下在世的几个成年阿哥又都蠢蠢欲动。
圣上那边今日扶起了这个,又按下那个,倒像是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可见心中的人选未定。
这个时候,太后的意思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别看太后久居深宫从未插手朝堂,且她近年来一心礼佛,旁人早当这位老祖宗散尽了烟火气,一心当个世外仙,可贤妃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更是在圣人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自认还是能摸清脉门的。
易储一事,太后她老人家的一句话,抵过朝堂上一干文武大臣的千言进谏,万人陈词。
便是没有这么大的功效,至少也是万金不可求的定弦桥口。
今日宮嬷嬷来,一看就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能借机使力攀上这棵大树,何愁老四会败于老三母子之手。
故,无论宮嬷嬷绕了一大圈所求为何,贤妃都打算不遗余力地照办。
而与此同时,宫嬷嬷深觉前言垫得也差不多了,便将话口抛了出去:“这么说起来,老奴今日来,还真要替太后娘娘向贤主子你讨一个人情。”
贤妃绷直了身板微微前探,目光炯炯:“嬷嬷但说无妨。”
宫嬷嬷笑道:“也不是甚大事,缘因今天一早,寿康宮里的抄经侍女诗雯不知怎的突染了急症,到方才我离开时已经烧得不能起身。”
贤妃看她话音一顿,顺着话茬叹声:“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这经文一日都断不得,定要连续抄上七七四十九日,经七个轮回交替方显诚心。”
上一回,宫女诗雯能被选上去,便是因为暮荷被宣妃杖责后不治身亡。
后面太后重病,宣妃被禁足,贤妃本以为可以坐享渔利,哪想到太子围猎的一箭让老三母子博取了圣上的同情又守得云开。
此刻听宫嬷嬷提起抄经的事,贤妃第一反应,是以为太后顾忌诗雯的亲妹妹是未来九福晋,算自己半个儿媳,这才遭了排斥,心里顿时有些警惕。
宫嬷嬷却还在继续往下做戏:“我听诗雯那丫头说,她做秀女时有个叫做雅珠的姐妹,汉文满文都写得行云流水,因诗雯她卧床不能动笔,意欲将功补过荐了此人上来。老奴想着贤主子手里定有这宫人的去向,遂此番僭越替太后主子问上一句……”
贤妃闻言脑子转了几转。
雅珠便是素蓉,素蓉便是雅珠,宫嬷嬷知道不知道此事?是故意挑着这时候要人的?
接下来,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想把人今日送去给老四是才起的念头,还没同旁人说。
而那一日太后见了素蓉,除了多赏了珠花,也没有过分偏爱。
今日宫嬷嬷进门提的也是宫女雅珠……
可事情如此凑巧,贤妃又有些存疑。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要等着亲儿子来才解的开,这人不能这么轻易给出去。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宫嬷嬷这边也要给了交待,不然结下仇便没处修补。
“嬷嬷问的真赶巧了,你所问的雅珠,便是我长春宫里的素蓉丫头,前几日还得了皇额娘赏的。”
宮嬷嬷一脸惊讶:“竟是那孩子?可见是和咱们主子有缘。眼下这人在此处伺候吗?老奴倒是眼拙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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