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本书稿,不止是扳倒东宫一脉的秘钥,更是夺人性命的无情锋刃。
安亲王合上书页,额头的青筋迸起,手上力道过猛,攥着书册的指节几无血色。
如果此刻姝菡抬头看他,定会发现他的情绪早已出离愤怒。
安亲王用闲着的那一只手指向低头不语的女人。“你这个……”
也不知后面是想骂句蠢货,还是什么,总之准不是好话。
却还顾忌着里面随时会出来的圣人。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将书册在自己的怀里收放妥帖,只转身吩咐随行的小邓子:“带她出去,躲得远一些。”
说完朝着门内走去,再不看惹怒他的那人。
可不过两步,又不放心地丢下一句。“要是一会儿我伴圣驾出来还看见她在此处,便摘了你全家的脑袋。”表面是对着小邓子发狠,实际何尝不是冲着姝菡而去。
小邓子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旨,知道他主子是个言出必行的,吓得立时去央求仍立在砖道上的正主。
“菡儿姑娘,菡儿祖宗!求您给条活路吧。您要是犟在这里,咱家在禁城外上至七旬的祖母,下至总角的甥儿,俱要给您陪葬了。”说完,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当场。
姝菡此刻像是个强撑不过的提线人偶,也随着安亲王的离去瘫坐在地,甚至已经无暇顾及邓公公给她叩头有多么于理不合。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是:齐茉儿的书稿失了,扳倒太子的唯一机会便没了。她怎么会如此无用……
小邓子看姝菡失魂落魄的样子,见左右并无旁人,赶忙把人搀起来,也顾不得后面会不会惹了她不快,只半拖半扶把人往寿康宮的门外带。
门上的人见了这个架势,哪能不拦着。
小邓子无法,只得晾出他主子安亲王的腰牌:“长春宫贤妃娘娘有件要紧的东西找不见了,想着之前是菡儿姑娘走前归置的,咱家奉了王爷的令,带姑娘回长春宫回个话,等贤妃娘娘问清楚了,咱家再亲自把姑娘囫囵个儿的送回来。”
门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菡儿姑娘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且拿不准长春宫的贤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都不敢应声。
姝菡这时已经缓过来大半,也知邓公公不过听差办事,何必为难他。
“我随了邓公公去去就回,若太后主子问起来,便说我回来后亲自向她老人家解释。”
这才顺利出了寿康宮的大门。
002
邓公公带着姝菡向北行了一段,见已偏离了圣上归銮的正途,这才找了处亭子候着。
也不敢再多说话。
上次他劝过一回,看来这位菡儿姑娘是一丁点也没听进去,不然也不会让主子爷动了那么大火气。
他索性把人放在亭子里独个儿坐着发呆,自己却站在亭子外头。
也就两刻钟的光景,小邓子在心里把身后坐着的姝菡骂上了十七八个来回的工夫。一抬头,便看见自家主子爷从岔路上过来。
他忙拎着袍子麻溜地迎上去。
安亲王也不理会他,径直朝着亭子里坐着的人过去。
姝菡自然也看见了,却仍没起身,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头。
安亲王没计较,撩起袍子坐到她对面的石凳子上。
小邓子欲把自己的袍子给他垫上,却听到安亲王的吩咐:“你去路口望着,见了小九,就说让他先回阿哥所,我待晚些再去找他。”
“嗻。”小邓子退出去,把空间让给随时可能擦出火星儿的两人,不知该担忧还是庆幸。
姝菡仍似个木头人一般,没有动作。
待小邓子走远,安亲王方说了话,用着比方才平和许多的口吻:“知道那本手稿是谁的?”
姝菡答:“知道。”
“呈上去想做什么?”
“算是物归原主吧,那里头也有圣人的诗,虽然只占了一篇……万许万岁爷高兴,赏了我出宫……”
“编,继续往下编。”安亲王信她才有鬼。
姝菡咬了咬牙,见安亲王此时没有降罪的意思,且按常理推算,太子若倒了,于他应是更有利才对,遂壮着胆子恳求:“这物件对王爷既无大用处,可否将它还给奴婢,不管日后奴婢因这册子捅出多大的娄子,绝不会攀扯上王爷您和贤主子。”
安亲王听了这话,顿时气得站起身,转眼工夫,已经在她咫尺掐上她的下巴。
“敢情这亭子里的凉风还没把你吹透?就那么急着寻死?好,好的很,皇阿玛应没走远,你就拿着这册子追上去,说里头藏着绛雪轩那位的真正死因,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有这么硬。”
说完,将怀里的书稿拍在汉白玉的石桌上。
姝菡挺直了背,头一回这么实心实意跪下给他磕了个响头。
拿起那千斤重的册子,头也不回朝外迈腿。
“你可想清楚了,便是圣人信了这物件的来历,你也躲不过一个千刀万剐。那位是怎么死的不重要,幕后真凶也不重要,要紧的是,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敢去揭他老人家心里的那道伤疤。管她齐妃是死于太皇太后之手,抑或是皇后之手,你可别忘了,在那之前,让她真正心死的,是圣人的薄情寡义,弃之如敝履。她弥留之际尚要拼着自戕也不和圣人合葬,这根刺你索性一并拔出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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