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立刻抹了泪:“臣妾会振作起来的,倩儿,把方才的莲子羹端来,我要用膳。”
皇帝看皇后又打起精神,遂打算离开:“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多留了,你且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皇后难免有些失望,却还是点头称是:“那臣妾恭送皇上。”皇帝自然不会真的让她起身。
临出门前,他又吩咐倩儿务必照顾好她主子,这才大步出了翊坤宫的门。
待立在空旷的车道上,他才有些怅然。
那木都鲁氏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关切宽慰的话。似乎在她眼中,儿子已然是她命中全部,至于曾经命运相连的丈夫已经再不重要。
不,可能连儿子的命,都比不得她自己的荣华与安危来得重要。
难道说,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上,就会愈加迷失自己最初的本心?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清?
可是养心殿里,明明也在孕中的那人,为何就能不顾自己安危,义无反顾的陪在他身边。无论是在他最落魄微末之时,还是面临着生死攸关之境。
他不想去赌人心,也不是个善感之人,只抛下眼前一切纷乱,匆匆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那里,有最能懂他苦痛,也甘心和他共进退之人。
002
隆兴元年的第一天,皇帝独自站到了离市井最近的城墙上头。
因先皇的孝期未过,无论天下的百姓、在朝的官员,还是皇城里的众人都在一年的大禁中,不仅不能饮酒作乐,就是寻常小聚都会被人诟病指摘。而且,前段时日的天花作祟,被死亡威胁的恐惧感仍然笼罩在这座皇城的上空,令人没有任何心思欢庆新一年的到来。
姝菡站在城楼的内墙里,抬头望着头顶上因雨雪侵蚀有些斑驳的红墙,也望向那个茕茕孑立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出声,更不打算站到他的身边。
孤绝原本就是一个帝王生来就要承受的苦难,是无解的宿命。
便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后宫和乐,她费姝菡也成了独宠之人,也终究没有资格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他的身侧。
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自己何其荒唐可笑。
自恃十分明理通透,姝菡放下一点哀思,出声去唤站在城楼下留守的小良子:“圣上已经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不能再这样下去。”
小良子面露难色:“成主子您明鉴,奴才也是没有法子啊。”
姝菡回他:“你就说,成嫔娘娘欲徒步爬上城楼看望圣上。”
小良子得了点化,赶忙到道恼转身往上走劝人。
不多时,皇帝果然气势汹汹地下来。
他看姝菡冻得发红的鼻尖,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大氅脱下盖在她的身上:“还敢威胁朕了?胡闹。”
其实皇帝鲜少对姝菡说这个字,通常都是过于生气或是佯作生气才用。
姝菡主动上前勾住他的胳膊:“还不是您惯出来的?”
皇帝就忍不住破了功,在她的红鼻头上刮了一下,挣脱开她缠绕的臂弯,直接用大掌握住她的小手。果然冻得冰凉,也不知道看着他站了多久。
“走,咱们回养心殿吃饺子去。”
姝菡苦着脸:“臣妾陪着您、太后娘娘和老祖宗,都连吃了三顿饺子了。”
皇帝摸着胡子想了想,“那便吃些面点心,我记得你爱吃牛肉馅的水晶包。”
姝菡仍然不满:“臣妾想喝粥,在灶火上咕嘟得浓稠的小米粥,再佐上几个小菜,哦,有笋丝最好。”
“我还当什么珍馐美味,这就把你打发了?不过你也不能吃的太过素淡,省得回头小阿哥生下来没有力气。”
“原来您这都是为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
宫人们看着前头的万岁爷和成主子有说有笑,也不上辇,只好悄无声息地在后头跟着。
这样的景象,他们自上个月就寻常见,可是没人敢站出来说不合规矩。
而且,再过两日,这情景怕是也不多见了。
自打几日前御医从毓庆宫递出消息,大阿哥已经彻底结痂,只需三五日就可彻底痊愈,阖宫上下不出半日就都知道了这天大的喜讯。
因这一个多月来,宫中再没有传出任何人感染了痘疾,且大阿哥病愈在即,这宫中的禁制即将于大年初三当天被解开。
虽是这样说,但在年节里,总不能把人都拘死了,其实从年二十九开始,各宫里的门禁就已经松了下来,每日也许人出来走动办差,但事先要验看了双臂的皮肤和体温是否有异状。
皇帝年夜当日分别去了一趟寿康宫和慈宁宫。皇后那里只赐了吃食。
姝菡知道再不能赖在养心殿,在年三十入夜前搬回了永寿宫。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是夜却亲往永寿宫住了一夜。
姝菡知道这太过逾矩,却没舍得把人撵走。
等这次痘疾的风波过去,两个人又要做回原本的位置,做回规规矩矩的皇帝和嫔妃,索性最后放纵一次。
003
一场灾祸过去,迎来的便是生机。无论对于身份贵重的高位者而言,还是如蝼蚁般求生的宫人而言,即使是没有隆重热闹的仪式,新年总是意味着新的希望。
毓庆宫的太医在大年初一那日被皇帝传到了养心殿问话,被告知大阿哥已经彻底痊愈,然而因痘毒在脸上留下了印痕,恐怕有碍观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