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宋尧山又磕了一颗茶叶蛋。
谷陆璃两手端着碗,垂眸盯着微波荡漾的水面,轻轻摇散撒在水面上的一层微光。
她歪着头看他,眼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像是有些情绪压得久了,整个人都不知正常情绪是什么了,她嗓音微微沉又微微哑,眼睫一抬,又问他:“如果我不来,你又打算等多久?”
宋尧山手上一顿,换了个茶鸡蛋又继续磕,状似随意道:“等到九点半。因为学姐周一十点有课,这里离学姐校区坐车正好半个小时。等过了九点半,学姐若是不来便不会来了,我就只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听见,自个儿一个人吃完油条后去上班。”
“我昨晚上没醉。”谷陆璃语气还是一般的沉,嗓音亦是一般的哑,但尾音却有些抖。
宋尧山敏锐察觉,闻言抬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唇角动了一动,似有些挣扎,连语气也跟着不稳起来:“我可以当你醉了。”
谷陆璃明白他的意思,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对他清浅地笑了一下,心底最后的那一丝不安与抗拒,都在他这番体贴的退让中被安抚:“不用。”
她说:“我很清醒。”
那笑容与愉悦无关,只是感激,可感激里又隐了些无可奈何的苦,那份苦准确地落在了宋尧山的心尖尖上,涩得他眉峰一抽。
早餐摊上渐渐坐满了人,气氛热闹而嘈杂,他们旁边也挤了一对拼桌的小情侣,边等上餐
边玩笑打闹。
谷陆璃朝她身旁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投去淡淡一瞥,低头拢紧外衣,似是想将她的那份沉郁收紧在怀中,切勿传染了别人。
民政局的卷帘门也已经拉了起来,“哗啦”一声巨响,就快要开始上班了。
“那,清醒的学姐,”宋尧山让她的动作刺激得心尖不住发颤,心疼她心疼得无以复加,故作轻松地迅速换了话题,掩了情绪指着小筐故意想逗她笑,“昨天微博上又有弯弯子民说咱们吃不起茶叶蛋,所以我刚一冲动要了四个,学姐你帮我吃两个啊?早上吃两个鸡蛋对大脑好。”
谷陆璃闻声适才抬头,她身边那小姑娘却“噗嗤”笑了一声,跟对面的男朋友撒娇道:“我也要吃两个茶叶蛋,我也要当一天的土豪。”
她男朋友一口应了,又起身去要了茶叶蛋,挨个磕了剥给女朋友。
小姑娘接过第一个蛋,只囫囵瞧了一眼,就顿时嫌弃地脱了长音“咦”了一声,举高那坑坑洼洼的一颗蛋示意她男朋友,视线还往宋尧山手上故意绕了一绕。
宋尧山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游刃有余地给四个茶叶蛋都剥了壳,将它们全靠着篮框竖着,拿圆圆滚滚的那头正对着谷陆璃,莫名像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一窝Q版宋尧山手办在朝她恶意卖萌似的。
谷陆璃嘴角轻挑了一下,宋尧山不动声色地觑着她。
“个人手艺有不同,”那女孩儿的男友也是个有趣的人,大方自在得就自我调侃了一番,手上不停,继续把第二颗蛋也艰难地剥完了,“他剥的是地球,我剥的是月球。”
女孩儿“噗”一声又开始乐,谷陆璃也跟着真情实意地笑了。
“我对蛋黄轻微过敏,”谷陆璃抬眸,宋尧山意外地眉梢一动,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被她下意识抿了回去,“只能吃一个。”
“......学学学姐你过敏就不要吃鸡蛋了,吃吃油条啊,”宋·要一个人吃完四个鸡蛋·尧山闻言简直受宠若惊,眼神倏然就亮了,他伸手将筐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激动地居然都结巴了,“学学姐吃油条,茶叶蛋我吃。”
谷陆璃应了一声,筷子伸进筐里果然嫌弃地避开了茶叶蛋,夹了根油条送到唇边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响声清脆。
宋尧山第一个鸡蛋刚塞进嘴里,就听谷陆璃突然说:“其实,我脾气不好。”
这话来得莫名,宋尧山诧异地抬眸一挑眉,下意识就“嗯?”了一声,他舌位一动,大半个鸡蛋顺势往下一滑,堵住了他嗓子眼儿。
他成功得被噎住了。
宋尧山堪堪忍住了想翻白眼的生理本能,竭力保持着风度,不紧不慢地端起豆浆猛灌一口大的,将半个鸡蛋借水压给直接咽了下去,食道都给噎疼了,眼角掬了一窝泪。
他闷咳了两下,竭力平稳气息道:“我觉得还好啊。”
谷陆璃又轻笑一声,偏着头定定看着他略微狼狈的模样,心里的阴霾“哗啦”一下瞬间就散了不少。
宋尧山是个好人,她想,她应该可以跟他相处得很好,他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她语速因和缓而显得认真,一字一顿道:“以后,还请多指教。”
宋尧山:“?!!”
他只觉自个儿恍然间如堕梦中,冷静自持聪敏机灵都“哗啦”一下离他而去,只留了他原先那个又呆又钝的本体还端坐在这副皮囊中。
宋尧山喃喃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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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整,民政局准时开始办公,宋尧山跟谷陆璃走完了流程领了证,直到两人出了门,宋尧山端着副淡定面庞,心里得偿所愿的那股子愉悦还没过去,谷陆璃虽莫名瞧着有些恍惚,但又显然似是脱去了一层枷锁,眉目间始终紧绷的那股子劲儿正在土崩瓦解。
宋尧山手心出了一层汗,紧紧攒着那红得颇喜庆的小本本,将嘴角的笑意不住往下压,力求不同手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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