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女士这才傲娇地哼了一声,不哭了。
谷陆璃叹着气回了自己侧卧,迎面对上宋尧山一对温柔眉眼,自嘲地抬手揉了揉一头长发:“让你看笑话了。”
一回生二回熟,她在宋尧山面前第二次暴露“家丑”了,隐隐有些不自在。
宋尧山倒是无所谓,只是无奈地觑着她,话说半句留半句,颇给她颜面道:“学姐,你这脾气呀,真是......”
谷陆璃自知理亏,好好一个晚上,她吼完宋尧山吼她妈,真是糟糕透了,她懊恼地垂头,愈加自责,绕过宋尧山合身往床上一扑,脸捂在枕头里,右腿悬在床沿外,抽搐了几下。
宋尧山第一次见她如此,就是个嘴硬不愿示弱的小姑娘,他嘴角忍不住带了笑,弧度越弯越高,眼底俱是笑意,谷陆璃猛一回头,见他笑得畅快,恼火得一抽枕头朝他甩过去:“笑什么笑!幸灾乐祸。”
宋尧山伸手拦住枕头抱在身上,往她面前地下盘膝一坐,仰头看她,柔声又劝:“晓得你也不想生气的,关心则乱,我倒罢了,我大心脏,阿姨那可是少女——那啥,玻璃心。”
“玻璃心?”谷陆璃哭笑不得纠正他,也学他盘膝坐在床边上道,“她明明是颗豆腐心。”
“呐,你自己也知道的啊。”宋尧山道。
他话只能说到这儿,再多便不合适了,谷陆璃抬手掐了掐太阳穴,深吸了口气,反正家丑也让他瞧了个够,破罐子破摔,口头上简直肆无忌惮,头疼道:“她要是愿意重新找个能对她好的人嫁了,我是相当赞同的,她到底也还年轻,我只是不想再跟姓谷的有什么牵扯了。这十来年当真不好过,谷志飞对我们的敌意从小就很大,吃饭喝汤吃出虫子钉子都很正常,谷学海宠儿子,一应错处全归到厨子身上;卧房门口涂油扔瓜皮,摔得我胳膊骨折也是他家保洁来道歉;有年夏天,我妈屋里还爬了条蛇,虽说无毒,但吓人也是真心的。他阴险小伎俩层出不穷,他爸只会无脑护,什么山上别墅蛇虫鼠蚁都是常事。偏偏我妈一厢情愿存了要当人家后妈的心,想重入住谷家,逆来顺受一应咽下,记吃不记打。她这辈子大多时间都傻,偶尔不傻的时候又装傻,自我催眠那熊孩子能用爱感化,我真是真是......”谷陆璃回忆翻到一半,气得语无伦次,“行啊,那你也别哭呗?夜深人静又扑我房里哭,第二天我找谷志飞的事儿,她又拦。有钱住别墅了不起啊?家里人口多,厨子保洁佣人各个能轮着背锅了不起啊?真是受够了我!”
宋尧山头回见她能一口气吐槽吐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既惊又喜,惊喜完又心疼她,试探着给她加了个结束语总结道:“所以,你就厌男了?”
谷陆璃闻言莫名委屈地剜了他一眼,恨恨道:“对啊!尤其厌看着儒雅斯文,实际腹黑败类,带金属框眼镜穿皮鞋,个头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简直谷家男人标配,你说你怎么就——”
宋尧山利落举手投降:“我错了。”
谷陆璃:“......”
“又关你什么事儿啊?”谷陆璃被他三个字噎得啼笑皆非,“你能不能脾气不要这么好啊?你个抖M,被人欺负你很开心吗?”
“不开心。”宋尧山依旧笑着道,“所以你别欺负我。”
谷陆璃正气成个河豚,居高临下看着他笑,气突然就顺了,叹了口气,揉得头顶越发乱道:“不欺负你,不过我今天要消极怠工,不给你上课了,我看视频去。”
谷陆璃虽说教得不错,宋尧山也不是不开窍的草包,但英语终归是英语,天赋与兴趣对他而言是两座大山,他周一周二“为爱”被折磨完,周三到周五还得做作业继续被折磨,简直身心受创,闻之顿时欣喜若狂,但面上还得维持一副理解退让的模样,耸肩摊手一比,让谷陆璃自便。
谷陆璃迅速跳下床,抱了笔记本又跳上床,插了电开机,点开爱奇艺电脑客户端,屋里登时环绕熟悉音乐与声效。
宋尧山一手撑地正要起身,闻声身子一歪又坐了回去,欲哭无泪道:“学姐,你又看《国家宝藏》啊。”
“啊。”谷陆璃聚精会神地按快进键拖进度,头也没回问他,“一起看?”
宋尧山做完心理建设又去做准备工作:“你先看,我去洗个澡,洗完跟你一起看。”
看困了就能直接睡了,他识相地得后半句咬碎咽下去,等他二十分钟后出来,谷陆璃趴在床上盯着电脑屏幕,身侧放着抽纸盒,手心攥着纸巾憋得眼眶通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流泪了,她双唇倔强地抿着,微微颤抖,眼里诡异得同时透出欣羡与忿恨。
宋尧山发梢还在淌着水,一手拿着毛巾抑制不住诧异,只觉二十分钟而已,这世界怎么就又变样了?
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后,铺好地铺盘腿坐在地上,安安静静与她一同看完了半部“乍原石鼓”部分和整部“贾湖骨笛”部分。
这套节目在该煽情的时候一点儿不带含糊的,场景、台词搭配或婉转忧伤或悲壮绵长的背景音乐,但谷陆璃的泪却始终没再掉下来。
有“中华第一文物”之称的岐阳石鼓,是刻满中国历史上最早石刻文字的十块各重一吨的鼓状花岗岩,它们身上有汉字延续了几千年仍未消亡的证据。
石鼓逢战乱而隐,逢盛世而出,历经朝代更迭而依旧残存至今,堪为汉字演变历史中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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