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菜时与平日并无两样,架态熟练又从容,偶尔单手拎锅还能颠个勺,一副好看眉眼在油烟缭绕中始终平和温雅。
谷陆璃站在他身侧,挪走了案板切水果摆盘,时不时偏头瞧上他一眼,心中似乎隐隐飘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安稳与惬意来。
推拉门虚掩住厨房里那一方狭窄又热闹的小天地,两道模糊身影.交.叠投映在浅橙色的磨砂玻璃上,像是严丝.合.缝.拥抱在一起似的,甜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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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有陆女士在家掌勺,他俩下了班回家,六点钟绝对能开饭,今天折腾来闹腾去,等宋尧山将三菜一汤两碗米饭起出锅,时间堪堪七点整。
“你说,我妈是真的找了个小鲜肉么?”谷陆璃站在桌边分着筷子、汤碗、勺,对着少了一人的餐桌忽然又疑惑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她要能找,早几年青春正好的时候去哪儿了?有二级心理咨询师证的宋尧山先生,你能从微表情看出来我妈到底是真走桃花了,还是假装的么?”
“那也得让我看见人才行,我都两天没见着阿姨了,她晚上回来咱已经睡了,等早上咱醒,她又走了。”宋尧山一遍遍进出厨房端菜,闻言官方又文艺地回她,“兴许阿姨就是没在对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吧,年纪大了,缘分反倒来了。缘分这东西很难说。”
“你不知道,她那人看似绵绵软软的,在对她前夫的执念上,却是爆发出了与她性格完全不同的执拗与强势,真的是魔障级别的。”谷陆璃又说,“现在突然告诉我,她完全不再执着、一点儿不留恋地奔向新生活了,我总觉得这是玄幻故事。”
“也许比起来她前夫,阿姨更心疼你这个女儿呢?学姐,你手让一下,小心烫。”宋尧山带着棉手套捧着汤盅出来,“前天晚上离得远光又暗,我眼睛不好,带了眼镜后的矫正视力也不过1.0,也着实看不清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父亲。”
谷陆璃闻言眉头一动,敏锐道:“你又知道谷先生长什么样了?”
宋尧山说漏了嘴倒也坦然,在她对面笑了一下。
医院闹一场,婚礼闹一场,以宋尧山那机灵劲儿,他要再弄不明白“谷先生”是哪个“谷先生”,可就是强行降智崩人设了,毕竟她爹也的确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谷陆璃毫无意外地撇了下唇,倏然眼神一动,忆起什么来似的:“不是,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在医院的时候?”
“对,你跟阿姨说话的时候提了两位谷先生的名字。”宋尧山正低头揭了汤盅的盖,拿着汤碗往外盛热汤,闻言也没多想,和盘托出道,“我觉那俩名儿都挺耳熟,晚上回去百度了,网上有照片,高清□□无水印。”
“所以,”谷陆璃两手撑在饭桌上,伸长了脖子瞅他,拖着话音说,“你当晚就晓得我为什么厌男,厌的是哪个男,第二天大早就把自己重新拾掇了?”
宋尧山猛地一怔,愕然抬头,正对她一双探询双眸,尴尬又心虚地伸手抹了下鼻尖,讪讪道:“这么好猜的吗?”
“猜什么猜?这是合理推测,是科学。”谷陆璃见他默认,简直叹服,“不是,你说你为形个婚,你也真是舍得下大功夫啊,你把在我这儿死磕的精神拿去追你心上人,怎么可能失手啊?”
宋尧山:“......”
他真是撒了一个谎后,要用后续无数个谎来圆,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这也是总结了之前各种失败的经验,才有的死磕你的这套方案,”宋尧山睁着双眼睛说瞎话,别无选择得继续把自己往死里坑,“以后自然也会用到她身上。”
谷陆璃闻言突然就不说想说话了,不自觉提了眉梢只觑着他,宋尧山让她瞪得挂了满脸尬笑也不敢动,下意识从三菜一汤正中围着的果盘里摸了块切好的苹果讨好似地递给谷陆璃。
谷陆璃也不知自己这气性是从何而来,古怪又蹊跷,接过宋尧山手里苹果没好气地往嘴里一塞使劲儿咬了口,眉头骤然蹙紧:“你买这苹果怎么酸成这样?”
“酸吗?我觉得还好啊,我最近还挺爱吃的,青苹果可能相对来说是有点儿酸。”宋尧山自己也尝了一个,“学姐,你吃不了酸?”
“不只酸,还涩,你这什么奇葩口味。”谷陆璃端起果盘转身又进了厨房里。
宋尧山:“......”
谷陆璃给其中一半苹果块上淋了少许蜂蜜,又端了果盘出来,刚坐下,宋尧山无声无息从茶几上取了遥控器,在她对面“啪”一下将电视给打开了,新闻联播八百年不变的片头瞬间“噔 噔噔噔噔 噔 噔噔噔噔”激动得在她背后唱了起来。
谷陆璃一口米饭刚拨进嘴,“噗”一声差点儿喷了。
“学姐你要水么?”宋尧山扔下遥控器就要去厨房里倒水。
谷陆璃捂着嘴又闷咳了两声,把卡在气管里的饭粒儿努力咳出来,摆手示意没事儿,让他坐下:“吃你的。”
当真是有十来年没看过新闻联播了,她暗自感慨了一感慨“时间像小马车”,把脑门上暗自抽抽的青筋强压着抹平了,强装淡定得继续吃饭。
“各位观众晚上好。”
“晚上好。”
“今天是六月十九号,周三,农历四月——”
“我说,宋尧山!”新闻刚开始了个片头,谷陆璃就觉已经快要忍不了,当年一场“意外”带给她的后遗症简直影响巨大,她只是听见丝相似的声音都能激起生.理.反.应与厌恶情绪,她额头上的青筋又突突跳了出来,按捺住砸电视的冲动,谷陆璃突然扬了嗓门,意欲盖过对她来说格外刺耳的播报,差不多是吼出了一句,“你做饭还真挺好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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