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人过赞了……”
“柳大人,罗某所说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往常总说金大人刚正不阿,办了不少大案,其实柳大人也一样,办得案件不比金大人少,但柳大人,为何金大人的官声比柳大人要高,您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因由?”长生问道。
柳晖皱眉,心下想着还不是金峰会吹呗,但还是假惺惺的说道:“金大人年长,自该如此。”
“大人这样想就有些偏颇了,若论年纪,如今瑕省年长者是余季大人,但金大人的美名,却是连我老师魏岚大人都有所耳闻。”
“难道还有旁的理由吗?”柳晖问道。
“据下官了解,两位大人同在按察使司待了多年,大案几乎全被两位大人分摊,但柳大人您接的案件很杂,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而金大人接的案件,大多事涉权贵豪族。”
柳晖老脸一红,他自来明哲保身,因而这种得罪人的案件大多推给了金峰,而金峰竟也高高兴兴的接了,而如今金峰高升了,柳晖原本是打算将得罪人的案子一股脑的推给长生的……
长生说道:“柳大人,金大人接的这类案件,虽然看似得罪同僚,但却很易让人记住,看似柳大人吃了亏,实则是积累了好名声。”
金峰的聪明之处便在于,他并不会真正去动那些底蕴深厚的豪族,但与他自身层次差不多或者更低的层次,他得罪起来毫不心疼,而“不畏权贵”是一个很容易获得文人称赞的标签,有了文人的传颂,金峰又推波助澜,名声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起来了。
长生一席话,倒让柳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大骂金峰鸡贼。
长生见他意动,又道:“往常看大人行事,大节上虽从不出错,但细微处却会出现些许查漏,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自来规行矩步,若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大节被人揪着说,就显得有些过于苛责了,但金大人这般,应当是为了大人好,是看重大人才这般严格要求,大人心下也莫要挂心。”
长生神情温和,好似全然在为柳晖考虑,柳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大人若是能将这些小节上的毛病纠正了,日后任谁也挑不出错来,那时岂不是坦途一片。”
柳晖听了“坦途”二字,打起精神来,又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明哲保身,一时豪情万丈,想着不就是“不畏权贵”吗,他也行,他第一个不畏惧的权贵,就是他金峰!
柳晖拍着胸脯说道:“罗大人放心,不就是三天吗,本官就任他说任他挑刺,就当是借此整顿风气!”
长生心下点头,有了柳晖牵扯金峰,自己也能做更多的事情。
粮仓账目一共有两份,一份放在粮仓里,一份放在巡抚衙门里,如今粮仓里的那份账目随着大火灰飞烟灭,只能依靠巡抚衙门里的那份。
而巡抚衙门里的人此前未曾提到粮仓中有桐油的事,给出的理由是粮仓的管理账目的书吏这几天请了假回老家,因而旁人不清楚其中内情。
这个理由倒颇为通顺,因为运送物资进粮仓的人员不固定,甚至粮仓里的人员这小半年来也流动频繁,所以没有人能说清楚粮仓里有什么,甚至根据这桐油入库时间,还可以追溯到贺勤执政期间,时间太久,那就更是难以查探了。
而旁人不是专业人员,未能判断出粮仓仓库着火原因是因为桐油,那就更显得合情合理,就连查案人的心理都揣测到了,安排一个浅层次的“内幕”供查案人使用,显然做下这个局的人经验十分老道。
这个所谓的“真相”,似乎就能糊弄住所有人。
但长生并没有被这一层“真相”绊住手脚,账目里关于桐油的记载字迹并不是新近写上去的,长生毫不怀疑古人作假的能力,询问过古玩市场的老师傅,字迹做旧其实不是什么高技术的活计。
且油和粮食不同,粮仓里很少会大量储存食用油,甚至有的粮仓干脆不储存油类,并且油类也很难在粮仓里放两年,因为衙门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油类往往会在来年作为福利分发给衙门里的官吏。
长生又找人查了查陵南府境内的商行,奇怪的是,这一两个月内陵南府各地,都没有查到哪家商行或者杂货铺有单批次明显的大量桐油出售。
米面粮油这种生活必需品,一般商行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很少会贸然改动,而如果要大批量从外城调货,那么就会十分显眼。
长生又调阅了十家商行的进、销货记录,发现有七家桐油二月销售情况比一月少了三成,而一月跟去年十二月大约持平。
十二月是年底,年底哪怕穷人家,也会大批量购进物资,因而交易增加很是正常,而一月份因为十二月购买的年货没用完,因而生意一般不会很好,单论桐油一项,对比去年同时期的一月,今年一月份甚至要多了五成。
长生粗略算了算,各家商行多出来的桐油,差不多正好足够快速燃烧整座粮仓。
长生脑海里突然浮现四个字:化整为零。
长生又仔细比对了商行账目中的每日销量,发现日销量增加,主要集中在一月中旬。
而通过由全城商行掌柜们出具的对比,全城约摸有六成商行桐油销量增加,而根据这六成的商行,长生能够画出购买桐油之人的活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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