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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过了一个甲子般漫长,又好像是须臾一瞬,谢宝真心中酸酸涨涨的一片,缱绻而又温暖,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阴霾皆散尽,山海俱可平。
    定了定神,谢宝真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花枝朝白衣少年所在的方向抛去!
    “抛花枝了!抛花枝了!”
    如滴水入油锅,人群忽的沸腾起来,人们争相推搡,伸长手去抢那束鲜艳欲滴的桃花。
    谢宝真不由绞紧了手指,颇为紧张地注视着花车下的躁动。人实在太多了,她担心九哥抢不到花枝……
    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知谁爆发出一阵惊呼:“他抢到了!是个少年!”
    接着,人群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高高举起,宣示主权般,任凭桃花枝在他指间灼灼绽放……
    是九哥!他抢到了!
    顾不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宝真高兴得直拍手,笑了起来。
    “这小桃花真是明丽可爱,谁家姑娘?可有婚配?”
    “嗨,你还不知道吗?英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呀,不是咱们这种人能肖想的!”
    “抢到花的少年又是哪个?这般好运,不知羡煞多少洛阳子弟呢!”
    “……是花神的情郎罢?没见着他接到了花,小桃花高兴成那副模样么!”
    周围人议论纷纷,不知多少艳羡的、嫉妒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谢霁俱是置若罔闻,只将那枝还带有她指尖体温的、馨香的桃花置于鼻端轻轻一嗅,嘴角止不住上扬。
    这是他这辈子收取的,最珍贵的馈赠。
    亥时,春祭结束,花车绕回了皇城大门。
    来不及洗去脂粉、脱下祭服,谢宝真匆匆下了车,对前来迎接的元霈道:“霈霈,这身春祭百花祭服可否延迟几刻钟归还太常寺?”
    元霈有些惊异于她的提议,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何要延迟?”
    “劳烦霈霈给我挡两刻钟,我有件事要做,去去就来!拜托啦,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定还!”说罢,谢宝真一手按着沉重的百花冠,一手提着繁复的裙子,带着窸窸窣窣的铃声一路朝铜锣街胡同口跑去。
    谢澜抱着琴过来,不见谢宝真的身影,便朝元霈躬身一礼,清冷道:“长公主殿下,不知可否见着舍妹?”
    “她……”元霈叹道,“她有急事,稍后便回。”
    ……
    春夜清风拂面,凉而不寒,星空浩荡,明月如纱,空气中氤氲着甜腻的花香。
    因春祭浩大,万人空巷,此时僻静的胡同小巷反而廖无人烟。谢宝真气喘吁吁地跑到铜锣街第一条胡同口,只见光影晦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形背对着她站立,早已等候多时。
    是谢霁。他的手中,依旧拿着谢宝真抛下的桃花。
    谢宝真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疾走如此,还是有别的缘故。她放缓了脚步,尾音上扬唤道:“九哥!”
    谢霁闻声,缓缓转过身,看到花冠长裙的漂亮少女逆着光朝他一步步走来,明艳矜贵不可方物。他情不自禁柔软了目光,哑声问道:“宝儿,为何唤我来此?”
    谢宝真笑着说:“我说过的,要给你惊喜。”
    谢霁捻了捻手中的花枝,嘴角轻扬道:“你的惊喜,我已收到。”
    “并非这个!花枝只算得上小礼物,不是惊喜。”说话间,谢宝真已在谢霁面前站定,两人相隔三尺月光,静静对视。
    “九哥,我知道你以前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伤,但是没关系,从今夜开始,一切都会转变。”说罢,谢宝真摇了摇手铃,摆出祈福的姿势,眼中蕴着温柔笑意道,“听说跳祝神舞可以消灾纳福,我要专程为你跳一曲,把毕生福运都赠予你!”
    她雪腮微红,也不知是染了胭脂还是血气上涌,低低补充道:“这支祝神舞,只为你一人而跳!从今往后,愿天神庇佑九哥顺遂平安,永无伤痛!”
    私自穿着祭服起舞有悖礼仪,谢霁未料她匆匆而来竟是为此事,心中一动,哑声道:“宝儿……”
    谢宝真并非玩笑,在谢霁惊愕的目光中,她屈膝一礼,抬臂摇铃,旋转间百花裙层层绽放。
    狭窄的胡同内,少女身披一袭月色,眉眼含笑,绕着谢霁一步一步起舞摇铃,每摇一下便念一句祝词:“天穹苍苍,山川神明,花神赐福,诸君聆听!”
    叮铃——
    “来假来飨,造福无疆;生灵万物,辟邪纳祥!”
    叮铃——
    “往事皆散,去痛无伤;庇佑九哥,福瑞无疆!”
    少女的嗓音清灵好听,近在耳畔,谢霁的目光跟着谢宝真的步伐挪动,漆黑的瞳仁中仿佛酝酿着浩瀚星辰。衣袖翩飞,裙裾摆动,她像一只翩然的蝶落在心间,谢霁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桃枝,喉结滚动,压抑太久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他一生流离,恨过怨过,满身伤疤,满手鲜血,却在此夜得到救赎。
    她在为他祈福,为一个曾经无数次想过肖想她、占有她的,阴暗又卑劣的人祈福。
    犹记那年初见谢乾,平城冷冽的寒风中,那个刚毅严肃的汉子轻轻俯身与他平视,拍着他的肩道:“跟我走罢,阿霁。不要怨恨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难,只要活下去,总有一个人的存在会使你忘记苦痛,原谅宿命的一切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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