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无人出声,气氛端肃窒息。
见碍眼的贱人已被拖下去,老皇帝指着埋头不语的太子吼道:“你这孽畜还不快给朕滚下去,没朕召见不得进宫。”似乎还没解气,又顺手将玉案上的笔筒镇纸丢出去。
太子抬袖擦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急慌慌退出大殿。
见两位当事人先后退出大殿,一直作壁上观的三皇子朱煜终于迈开脚步,接过公公递来的一杯清茶,亲自递到老父君面前,“父皇息怒,太子只是一时糊涂被美色迷了心窍,才会犯下这等错事,方才看太子一脸诚意,应是以后再不敢了,父皇莫要生气,龙体为重。”
“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老皇帝抬手捂了捂胸口,第一次跟太子私通的是个秀女,他不曾招幸亦没册封,虽怒便罢了,谁知第二次太子竟直接将淫诗艳词送到新晋的灵美人床头,太子被罚了足月的禁闭,放出来没多久又同莺嫔有了奸情,他听着老三口中的“一时”格外刺耳,稍稍细寻,怒气又翻涌上来,当场打翻三皇子手中的缥瓷碗,又吩咐公公要太子先去领三十扳子再滚回东宫。
三皇子表面诚惶诚恐屈膝跪地替太子讨饶了一句,可眸中却无诚意,倒是有一缕微不可察的得意。
一旁扮作小太监的木槿儿随着“自家主子”极不情愿地一同跪下去。
这时宫人报,二皇子朱霆觐见,皇帝摆摆手,默了。
朱二皇子并非一人面圣,领了位异域风味十足的美人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头缠缃色抹额的美人随着二皇子一同跪下,不等皇帝下令便微微将头抬起,一双窅目状似无意地向龙椅瞥去。
老皇帝见二皇子身后的美人姿容胜雪,妖魅中带着异国情调,顿时气消了一大半。
朱霆见圣颜有所好转,心知这次带来的美人亦合了父皇的眼。嘴角不自觉勾笑,趁机道:“儿臣前些日子偶得西域医女,这医女擅推拿之术,又听闻近日父皇因国务繁忙患了头风病,不如让这医女给父皇瞧瞧。”
老皇帝不动声色瞅了西域美人一眼,抬抬袖子让跪倒一片的皇子以及奴才们起身。
跪得腰疼腿麻的木槿儿嘟着嘴唇缓缓缓缓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向三皇子,用极低的嗓音道:“你二哥什么毛病,总喜欢给自己找后娘,三天一个五天一双,找上瘾了这是。”
朱煜一记眼神瞥过去,示意她闭嘴。
木槿儿翻了一阵白眼珠才将视线转到立在琉璃砖上的异国美人身上。
医女!?
异国的医女穿得都这样少么,一身束身绯衣将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外罩轻衫薄纱,**半露,一片绮丽,盈盈纤腰,光洁一片,连块遮羞的布料都没有。
虽然这异国美人的腰身确实细了那么一点,皮肤也白了那么一点,可她这不靠谱的装扮让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医女。
可上首的老皇帝却热了起来,一改先前暴怒神色,脸色略平和地遣了大家各自去休息,只余异国医女近身给他瞧瞧头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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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游廊,二皇子三皇子并排前行。
二子朱霆先开口,“三弟,近来布谷别院的安妃娘娘身子可安好?娘娘虽不曾被父皇褫夺封号,可父皇也不曾踏足别院去看娘娘一眼,又听闻布谷山的风吹得尤为清冷,二哥我一直想去拜见娘娘,不曾想父皇抬爱,将镇守国疆重责交予我,总抽不开身前去拜访。”
朱煜自是听出二皇子话里的讽刺和显耀,眉心刚凝结一丝沉重,转而舒然道:“多谢二哥记挂母妃,娘娘一切安好。三弟知晓二哥是个忙人,忙着揣度圣意,忙着揣度太子嗜好,总是恰到好处将各色太子刚好有兴趣的美人送予父皇枕榻。”
朱霆仰天长笑,“三弟多虑了,我这当二哥的只一心替父皇分忧,余概一律不想。三弟这话若是被父皇听了去,免不了一番痛斥。”
朱煜讥笑,“二哥如此聪慧之人,自然不会将三弟的话传给父皇听,免得玷污了二哥贤德大度的美名。”
朱霆面上亦不屑,加快步伐道:“好拉,时辰不早了该去布谷山打猎了,边塞呆久了,很是怀念郊外的秋景。边狩猎边欣赏布谷山残叶凋零的美感,真是快哉。”
残叶凋零,分明意指安妃娘娘。母妃已远离后宫纷争,避世而居,竟还受无耻小人的这等侮辱。
朱煜十指蜷起,隐匿于宽大袖袍之下,稍平息了愤怒,对着走得潇洒肆意的背影道:“二哥别忘了去郊外的皇陵替四弟烧些元宝木马,想必四弟泉下有知定会开心,也不枉四弟死得其所。”
畅快的步伐微微顿住,朱霆咬着牙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从这些桥段里不难看出,皇子们各怀鬼胎。看起来一片祥和之气的皇宫很不太平,二皇子三皇子尤其不想让太子太平。自古以来,造成皇子之间不太平的原因只有一个——储位之争。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木槿儿都看出些眉目,眼看着二皇子走远才敢靠近朱煜,皱着小脸道:“煜哥哥,皇宫好复杂,你们兄弟间非要如此尔虞我诈落井下石揭人伤疤么?”
朱煜见四下无人,轻轻捏了捏“假太监”的小脸,“槿儿,你不懂,这是生在帝王之家无法逃脱的宿命,争,或许还有赢的可能,不争,只能沦为上位者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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