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木板床上,她烧得迷迷糊糊,嗓子已咳得嘶哑,面颊颈间覆着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他滴血入药一口一口喂给昏迷的她。
翌日清晨,他状似无意到谷口走了趟,见她正在院中给菜地浇水,看样子已痊愈,这才返回寺内。
年复一年,又一个深秋,四空门外刮过一阵阴风,他坐在禅房诵经,手中佛珠一闪,心头一窒。
闪身到了谷口,小木屋外悬的莲花灯已熄灭,他猛地推开房门,果真见到一头蛇精正张着血盆大嘴欲将熟睡的她吞入腹中。
手中弹出的金光另蛇精吃痛一叫,惊醒梦中人。
她缩在床角望着裹着一身清寒的他将人头蛇身的蛇精打回原形,他靠近木床,她一头扑到他怀中,并未说什么只低低抽噎。
他任由她抱着,感觉怀中的人抖得厉害,轻轻摩挲了下她头顶的发丝,“莫怕,日后这蛇精不会再来了,我会一直保护你。”
她使劲抱紧他,点点头。
他扶她躺下,抚了下她微凉的脸颊,手掌自她眼前一挥,她又沉沉睡去。
起身清理了房间,抹去打斗的痕迹。
“明日醒来,只当这是个梦罢。”
旧年时光,弹指一挥。她终于彻底寒了心打算离开。
望着她清癯单薄的背影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下山去,那一刻他竟有些感激命运。
虽是将她青春耗尽,终归扭转了她命中的死劫。只要她活着,哪怕此生不复相见,他亦满足。
她留下的菜园里的蔬菜又丰收了,他命小僧们将一众瓜果抬回寺庙,而后独自进了屋。仔细打扫着床铺陈设,盯着他用过的铜镜,想着,两年了,回了侍郎府的她应该过的很好吧,没有什么比呆在他身边更坏的了。
命运总擅长捉弄人。
他并未想过再同她重逢,一道捉妖圣旨再一次将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原来阎府遭变,只剩她孤零零一人,过得很不好。
他在阎府清理她儿时住过的房间,从地上拾起一只雕着凤凰头的木梳子。木齿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且挂了几缕蛛丝,她将它丢弃了。
他细细擦净木梳,重新搁入怀中。
聪慧如他,早便猜到城中妖祟是何人,却迟迟未曾下手,甚至关键时刻散尽半生道行救下浅姑。
他道:“贫僧倾尽毕生所有也要护她平安,若有一天贫僧再不能护她,愿你好生照拂她,因她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贫僧委实放心不下。”
皇城一行,她终以灰飞收场,而他亦坠入心魔。
那时他才清楚,他一心助她逃离死劫,她何尝不是他逃不开的劫难。
仙佛晋升必经历一场大劫。渡得,飞身晋位,渡不得,或修为散尽,或身死灰飞。
佛祖慈悲,早已算得爱徒此劫,便化掌中一颗佛珠为方丈师父,伴他转世渡劫,可惜方丈用了杀生之法,亦未破了他的劫难。
一切皆是因果,皆是执念,皆是命定。
悬空寺众僧收拾四空门遗物时,发现一封遗书。
信中叮嘱众僧定要好生看护山谷口的那栋小木屋,莫要被风雨侵蚀,莫要被野兽践踏。
为何吩咐众僧护好小木屋,迟笺生前是怎样想的,无人可知。
或许他想着若是小鱼七长大后前来悬空寺参佛,谷口的那座小木屋可供她歇一歇脚,那盏莲花灯一直都在,被他收藏在无人可见的一隅。
世上有一种爱,他从未表白,你亦从未知晓。
——
幽冥当铺。
瞳姬房内的小龛台上仍摆着那尊佛像。台上仍不见贡品香烛,依旧放着那盏样式及其古旧的油灯,只是,未见灯芯。
秋暮见瞳姬一整天没出门,好奇地端着饭菜前去敲门。
房内有些暗淡,瞳姬全神贯注地盯着龛台,眸光似乎在盯着金光闪闪的小佛像看,又像是在盯着佛像前的那盏灯。
“瞳姬姐姐,你对着佛像站了一天一夜了,可有心事。”秋暮放掉食案道。
瞳姬笑起来,“我哪里有心事,眼下正开心。”
“为何事开心?”
瞳姬笑意加深,对着佛像道:“我赌赢了,哪怕是佛祖亦有私心,可惜了连佛祖也阻止不了命运的巨轮。这长生灯,灭了。”
“长生灯?”秋暮瞪大眼睛,靠近一些,打量台上那盏并不起眼的旧灯,“这就是上古神器之一的长生灯?”
瞳姬手指轻捻,整个屋子铺满夜明珠,像是庆祝似得,亮得刺眼。
“可是,这长生灯的灯芯怎么不见了?”之前这看似不起眼的灯虽然不亮,但灯芯还是在的,秋暮疑惑问。
瞳姬有了食欲,端起食案走向窗边的长木桌,路过秋暮时半挑了下眉毛,“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卷没有单元女主,是箫恨水的故事,箫恨水就是锲子第 二 章里那个屡次被幽冥当铺拒之门外的鬼,还记得么?你们肯定不记得了。
第五卷 【海市蜃楼】
第105章 【01】
【回忆在, 便不死】—序。
——
冥界, 寒冰地狱。
霜气回旋的狱门口驻守着一排身着冰甲的狱卒。四周空茫茫一片, 似乎被地狱口的寒气波及, 寸草不生,只离洞口几丈处摆着个寒冰打造的小圆桌, 一把冒着寒气的寒冰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