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叹口气,安慰她道:“我不过那么一说,吓唬吓唬他,让他老实着莫生幺蛾子而已。”
她此前不愿留惜红羽在内秀阁,除了不想得罪王夫人,另一点便是她极其瞧不上惜红羽这识人的眼光。出墙不说,还出的是这样一个人……
现下芸娘既然选择留下惜红羽,就要想法子令那李大山约束自己的行为,可不能再想着逃狱或出狱后又去当劫匪,否则毁了惜红羽不说,连芸娘自己都要受牵连。
想到此处,她立刻对惜红羽道:“你发誓,以后李大山出了狱,你不能同他里应外合抢了我的银子同买卖,否则……”
惜红羽立刻道:“如若我敢打芸娘一文钱的主意,立刻便让邪祟上身,一生昏睡醒不过来!”
芸娘被邪祟上了身而昏迷之事她是知道的,据说情况十分危急。她用此事发誓,当的上真心了。
然而她这话听在芸娘耳中却份外别扭,她立刻为自己强调道:“我可是醒过来的,说明我可没做伤天害理之事!”
两人回内秀阁放下饭屉,便去了“会仙楼”同阿娘她们汇合。
这余下的半日,几人过的分外悠闲,除了将江宁府知名的几条街都逛过,傍晚时还去了秦淮河畔赏景,一直到月上中梢,才兵分两路,一路回了内秀阁,一路往古水巷而去。
李家几人一路缓走慢行到了古水巷口不远处,青竹瞥眼瞧见打铁铺子门口什么黑影一晃倏地矮下去半截停滞不动了,立刻唬的惊叫出来。
还是李阿婆胆子大,慢慢挪着步子凑过去,借着月光一瞧:这靠在打铁铺子门上半坐的黑影可不就是刘铁匠吗?
中秋的夜风凉意渐深,人们也开始在外袍下添了中衣。而刘铁匠上半身只贴身穿着一件赤膊的褂子,在这萧萧夜风里瞧着极冷。
他周身传出极为浓烈的酒意,李阿婆想将他推醒,然而他醉意深深,并未晕死过去。可他瞪着眼珠子一转不转,既不像是睡着,也不像是清醒,模样极其渗人。
半响后,他的眼珠子一转,眼神慢慢停在几步之外茕茕孑立的李氏身上,将她看了又看,含糊着说着酒话:“我自知……配不上你……可我的心……我的心里丢不开你……疼……我一想到要将你从心里拔出来……我的心……疼的喘不上气……”
在这样的中秋之夜,在这样不期而遇的场合,忽然遇上这一言不合就诉衷肠之人……天哪,这几乎是芸娘听过的最实诚、最动听的告白。
李阿婆、芸娘、青竹几人立刻向李氏望去,想听她说些什么,或者瞧出什么端倪。然而李氏像似没听到一般,只怔忪了半响,就抬脚先往家中而去。
余下几人只得想法子将刘铁匠挪回了他家,这才替他锁好房门。
青竹偷偷问芸娘:“阿姐,你说方才阿娘仓皇离去,是不是因为她害羞?”
“有仓皇吗?”芸娘奇道:“我怎么不知?”
青竹极为肯定道:“有,阿娘逃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撞到了墙上,你回去看,阿娘肩膀铁定青了一大片!”
几人回了家中,李氏已经关门睡去。李阿婆去敲门,李氏便在房中道:“干娘,我已睡了呢,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明日再说罢……”
她说这话时语气如常,并没有流露出疼痛之意。
几人便也各自睡去。
李氏听着院外渐渐安静了,不久后又传来李阿婆清浅的打鼾声,这才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想到方才刘铁匠的酒话,一时心乱如麻。
遥远的秦淮河上,有歌伎婉转的曲声飘出河面,被晚风吹了过来。那唱词寒蝉凄切,隐约说的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一到,秋日更是凉了下来。
李阿婆自天气转凉,老寒腿便时不时发作,昨日中秋又趁着兴子走了极多路,今儿起了身便两腿疼痛。
她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此前还不觉着,近日天天去往内秀阁,人多热闹,时不时柳香君又同芸娘拌嘴逗乐,一时竟有了满堂儿孙绕膝下的错觉。
是以当芸娘几人发觉她走路姿势僵硬时,她为了不被单独留在家中,便摇头否认的彻底。
青竹吃惊道:“阿婆,阿姐没说错,真的,你是一条腿一踮一踮的换着步子呢!”
李阿婆此时正将她出门的头巾包在脑袋上,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边一踮一踮的往门边走,一边嘴硬道:“你们的眼睛都出了毛病,我才没有呢。我老婆子腿脚不知多强健。”
李氏知晓她的心思,忙取了凳子放在门边拉着李阿婆坐了,指使芸娘先出去在路边拦一辆骡车。
芸娘出去时,便瞧见打铁铺子门前极为杂乱,各式打铁用具都被搬出来堆在门前。
一旁有个陌生汉子指着铺子里剩余的物件向刘铁匠道:“除了这柜面,你留下的其他物件我都用不上,你还是一起搬出去罢,省的我还要请人清理。”
芸娘吃惊道:“阿叔,你这是要……”
那陌生汉子立刻笑着过来:“小姑娘是此处街坊吧?我赁了这处要开个卤味铺子,日后多多帮衬啊!”
芸娘立时瞪大了眼睛,回头就往家中赶。
此时李阿婆正坐在门边,伸腿抬高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痛处。
芸娘一步窜进去,正喊了句:“阿叔――”,紧接着便被李阿婆的腿脚使了个绊子,她飞快的往前扑过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双膝跪停在李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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