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所有门窗上都挂了辣椒串、大蒜串,所有屋檐下都挂了肉肠。没有一处门窗和屋檐受冷落。
其次是往罗夫人院里而去时,沿途有一片湖,湖里游的不是观赏类的红鲤鱼或者更高档的金鱼,而是一尾尾草青色的河鱼;湖面上浮着的不是天鹅等野禽,而是鸭子与家鹅。
几人行经间如若有下人经过,男子除了衣着寒酸点倒也并无其他事,而丫头和媳妇子除了穿着寒酸,一头青丝都用灰噔噔的头巾包在里面。
芸娘暗暗的喘了口气,悄悄问向罗玉:“你家是在府里开了个‘农家乐’吗?”
“什么乐?”罗玉表示听不懂。
芸娘内心又喊了声:我地个娘哎!
罗玉带着李氏同芸娘到了他阿娘的院子时,罗夫人正将在院里将摘瓜果弄脏了的手洗干净。
她发上的头巾已经取下来塞进了袖子里,衣着虽然也是粗布所造,颜色上却鲜艳了一些,与李氏此前在家中所穿差不太多。
罗夫人笑道:“让你见笑了,玉哥儿他阿婆喜欢过农家生活,我们为了劝动她老人家和我们一起搬到江宁来,可花了不少力气呢。”
原来如此。
罗夫人陪着李氏进了屋里,但见屋里陈设倒是正常人家的布置,既没有农家风格,也不是太过富贵,可见这房中主人的行事作风十分实在。
李氏将所带礼当呈上,笑道:“我这才是让你见笑了。家里正好做了这些吃食,不值什么钱,也算是让你尝尝江宁特产。”
一时丫头送来茶水果子,两人说了些家常话,便将话题绕到了芸娘身上。
罗夫人见芸娘今日装扮乖巧(那是她没看到青竹),一身女孩家的襦衣将皮肤映衬的粉嫩,面上除了与李氏极为相似的五官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英气。因着常同人打交道,锻炼了一副在外人面前沉着冷静的气质,同罗玉站在一处时分外登对。
心下对她已是十分的满意。
她见芸娘手臂上已经没了夹板,可见断臂是治好了,便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叹道:“可怜见的,这只手臂比另一只可细多了,真是遭了大罪了。”
说话间,芸娘腕上便套上了一只乌噔噔瞧不出什么材质的玉石手钏来。
李氏唬的连声推辞。
一家主母将自己正佩戴的首饰送给人,这是表示十分喜爱之意了。这喜爱,因着罗玉,便显的十分微妙。
罗夫人似是知道李氏心中所想,笑道:“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物,此前玉哥儿他爹爹去番邦倒腾树苗,那里遍地都是这物,说是对筋骨极好,便买了一大堆回来。我们罗家几乎人手一只呢。”
罗玉也跟着道:“我家这玩意多的很呢,芸妹妹才取了夹板,正好套一个在手上。”
母子两如此一说,李氏同芸娘这才渐渐安下心。
李氏将装胸衣的包袱皮拎过来,道:“这胸衣同我身上的有些不同,你来瞧瞧。具体有哪些不同,倒是要芸娘同你说说了……”
罗夫人打开包袱皮,取出胸衣一边打量,一边满含期待的瞧向芸娘。
芸娘正要开口,却见罗玉也是同罗夫人如出一辙的表情望着她,眼中的求知欲甚至比罗夫人还要多。她不禁忍笑道:“玉哥哥先出去,这可是女人的事情呢!”
罗玉便极不请愿的出了房里,坐在房台上等待。
芸娘将胸衣的注意事项同罗夫人交代清楚,又让罗夫人现场试过。尺码正正好,罗夫人穿上身既不觉着气闷,也无宽大之处。芸娘见她面上是一副十分满意的神色,内心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正妻们能接受便好。
再坐了一刻,李氏想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便提出去罗老夫人处请个安。
罗夫人便起身交代丫头:“我去老夫人院里瞧瞧,小姐睡醒后,如若哭的厉害,便抱来寻我。”
李氏想起此前罗夫人曾提起家中有个小女儿不过三四岁,只怕罗夫人此时说的就是那幺女了。
罗老夫人的上房离此处不近,据罗夫人介绍,那处是罗家宅子里日照最充足的院子。
芸娘心想,外间园子里都是那般,罗老夫人自己的院子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几人行了一刻钟,当听到一阵嘈杂的鸡叫声时,便见前方出现了一座院子。而罗夫人也立刻从袖袋里掏出头巾包在了发上。
固然芸娘此前做过心理建设,然而当她身姿镇定的走进李老夫人的院子,目光从满院乱窜的活鸡移到房侧那几亓韭菜、大葱苗子,再移到门窗上挂着的红彤彤的辣椒串和白生生的大蒜串,最后瞧见传说中的罗老夫人时,她的内心再一次叹道:我的祖宗哎!
她收回罗家下人穿戴如同乞丐的话。
同下人比起来,年已花甲的罗老夫人才更像乞丐。
像一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乞丐。
她身上的衣袍同她屋里帘子一样,是由各种材质不同、颜色不同的布料拼接而成,而且在膝盖、胳膊肘等部位还有大片的补丁,仿似那百家衣穿的时日久了真被磨破过。而她的发髻只用一根竹枝固定着。身上下没有一处值钱之物。
芸娘同李氏迅速的交换了个眼神。
她阿娘眼中之意是:自己身上的衣饰太过华贵,早知道应该穿着家常粗布衣裳过来。这般抢了主人家的风头,真是太过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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