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是个软心肠人,见榜文下李氏泣的梨花带雨,多少犯了些怜香惜玉的毛病,便劝她道:“大妹子,今儿大人不提审这杀人案,你们守在这处也是无用,不如回去想法子是正经……”
芸娘一边扶着李氏,一边转头相问:“阿叔,不知大人哪天会审理此案?”
衙役往贴了一摞摞的榜文上努一努嘴:“哪日审理什么案,要提前三日在榜文上通知。这榜文上无此案审理通知,便说明至少今明两日不会审理。至于会不会在后日,端看今儿白日有没有贴榜文了……”
李氏同芸娘听过,心知今日只怕见不到刘铁匠,也求不到提刑官老爷。可就这般回去却不甘心,只执着的守在榜下,指望着有什么机缘。
远处传来一阵急躁蹄声,两匹马停在了提刑官府衙前。
马上坐着两位年轻男子。大的约莫十八、九,小的十六七。
大的那人将将下马,就要差役一溜烟的跑过去,点头哈腰唤了句“殷大人”,便将马牵开。
殷人离向差役点了头,回首对马上的苏陌白道:“那巷子塌了,也不代表人就没了。你莫急,今早你去各大粥棚附近去寻。我同几位大人商议过修堤之事后,便去秦淮河畔去寻。你那妹子夜里不是要去秦淮河畔卖女人物件,我们夜里再出来寻过……”
苏陌白形容憔悴,强自在马上坐端了身子,点头道:“那便……多谢师兄……”
少年人的声音里透的悲伤令殷人离不忍听闻,向他挥了挥手。
苏陌白重重抽动马鞭,随着嘶哑破音的一声“驾”,马儿如箭一般往前窜去。
殷人离行了两步,方想起要细问苏陌白他阿婆同干妹子的长相,转身瞧去,远处只有扬尘,苏陌白的身影是一丁点儿也瞧不见了。
他摇摇头,举步往提刑衙门里去,想着不过两三年,记忆中那小女孩再变也不会变成另一幅模样。在美人泛滥的江宁府,一个面如锅底、身穿襦裙、如男扮女装一般怪异的小姑娘,去哪里都算是瞩目,便是在人群里也不容易被掩盖了风采吧。
衙门前的台阶上挤着看榜文的民众,有妇人掩面低泣,一旁的小胖妞在轻声安慰。
他心里一笑,这是怎样的母女,当娘的身形瘦弱,当女儿的腰身粗的能比上旁人两个。
有衙役迎过来,将他往边上引,谄媚提醒着:“大人小心,莫被那昏了头的妇人惊吓到……”将他从角门引了进去。
芸娘听闻那污蔑之语,愤愤抬头,只见玄衣边角从门里一闪而进,那衙役却退了出来,将角门一掩。
她数次想冲过去将那衙役怒骂几句,想着此时不同往日,但凡她有一丁点儿不是,衙役将私仇报在刘阿叔身上可就不好。只得压下脾气,取了帕子将李氏眼泪拭过,同她商量道:“阿娘,不若你再此处等,我去罗家问问,他家买卖做的大,如若同官府有交情,便比我们等在此处强。”
李氏此时束手无策,被芸娘一提醒,忙忙点头,看着她飞一般跑去路边拦了骡车,往罗家去了。
“提刑官衙门?”罗夫人叹了口气:“同知府大人的师爷还有些交情,同提刑官大人是从未打过交道。此大人一世清贫,铁面无私,他的府邸从未修缮过,我们连一棵树都没办法栽进去……”
这可怎生是好。
芸娘到此刻才觉着自家买卖做的极差。向非富即贵的内宅正妻卖了那许多胸衣,到了关键时,竟连一点自己的人脉都未积累。
罗夫人思忖半晌一拍大腿:“傻丫头,公主同青竹有些交情,你还怕没人能帮你?”
两人连同罗玉迅速套了骡车要往公主府去。
然而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家骡车,半晌,远处跑来鼻青脸肿的香椿,扑通一声跪在罗夫人面前:“求夫人做主,老太太强逼着小的娶青苗,青苗才七岁,小的怎么娶啊……”
罗夫人眉头一蹙,瞧了瞧天色。若管自家事,等到了长宁别苑,公主只怕要歇晌……
她当机立断道:“起身,路上说!”转身便往门外走,香椿一抹眼泪珠子,神情一奋,跟在罗夫人身后几步去了。
然到了门外,香椿将将赶着骡车行了几步,罗老太太使的人便追了出来。
罗夫人气的浑身发颤,探出脑袋道:“下贱奴才,我的车子也敢拦,误了我的大事让你赔命!”
骡车外的下人苦着脸道:“夫人,非小的无礼,实在是老夫人捏着小的们的身契,若不把香椿逮回去,小的们立时就要被发卖……”
车辕上的香椿被大力逮了双臂,挣扎不得,哀叹一声:“罢了,发卖便发卖罢,将我发卖出去,总比逼我娶个娃儿当婆姨强……”
逮着他的下人道:“你倒想被发卖,你同青苗搭了话,不按老太太的意思取青苗,便要将你乱棒打死!”
罗玉一步跳下骡车,对罗夫人道:“阿娘,你陪芸妹妹先去,此事我来处理,香椿是我的人!”
罗夫人点了点头,两人下了骡车,往路边去赁了另一辆骡车,急急往长宁别苑而去。
然而这一趟却扑了个空。
门房道:“你们可是来晚了一步。昨儿主子已经就着钦差的船回京去了!”他抚着胸口后怕道:“你们是没瞧见,那灾民似蝗虫一般爬墙上树,打都打不走,惊的主子跑回了京……都说富足之处人儒雅,你们江宁人挨了饿同那虎狼无甚差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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