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停下五六匹马,马上下来一群官员,有穿官服者,也有穿便装者。
官员们未停留一步,大步往府衙大门而去。守门的衙役点头哈腰忙忙推开门,官员们补服一闪就进了府衙。
等芸娘将李氏扶着轻轻靠在一旁石狮子上,腾出手要随意追个官员喊冤,府衙大门已被衙役重重关上。
那看人下菜碟的衙役冷眼一瞥,将她往边上轰:“哎哎哎,什么地方都想闯?这是你能闯的起的地界?”
芸娘悻悻的回转身,心里又将柳香君咒骂了千百遍。
府衙正厅里,官员们正襟危坐,商议着此次赈灾与修整河堤之事。待将各处预算、所需人力、持续周期等一一商议过,方有一位官员转头向一边似听非听的殷人离客气道:“殷大人觉着如何?”
摊在椅上几乎要从地上出溜下去、只勉强用脚后跟抵着地面的青年被人问道,面上是他一贯里满不在乎的神情,挥了挥手:“都可都可,各位大人不用理会下官,下官不过是来凑个数而已……”
带刀侍卫,天子近臣,各位官员怎能等闲视之?如若不是为了暗中督查,皇帝怎会派他跟着钦差来江宁?
殷人离心知他这般的说辞无人相信,并不多言,只从椅上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踱出了正厅。
外院连着大堂,提刑官大人威严审案的声音传到后院,闻者无不振聋发聩。
殷人离对着一旁守卫指了指大堂方向:“你家大人审案自来都是如此威猛?”
那守卫听不出此话是夸赞还是嘲讽,却也生怕这传说中的天子近臣此刻是在考验他,半分不敢分神,只将站姿伸展的越加挺拔,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殷人离一笑,又踱去了大堂后门,用扇炳将后门挑开道缝,探了头去瞧热闹。
听过半晌,他一蹙眉,又转头对身旁站岗的衙役道:“这案子听着是有些蹊跷,你家大人平日都是这般判案的?”
那衙役忖着再不为自家大人辩驳,只怕事后被人知晓,大人一怒之下扣了他的俸禄可就得不偿失。
他眼角往四处看过,方扭过头前倾身子,正要将嘴凑过去,从大堂里便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男童唱喝声:“‘江宁义妓’到——”
眼前的耳朵眼便远离了衙役,殷人离又往大堂后门缝隙处贴过去,眼风虽只将将扫到门板上被拍扁了的犯人身上,可大堂上的声音却听的清清楚楚。
衙门外,石伢凑在大堂门口喊了一嗓子,便撒腿跑去了路旁,帮着芸娘和柳香君,将骡车上的牌匾抬了下来。
芸娘忍了又忍,依然压低了声音埋怨:“怎地才来?刘阿叔被打死,我找你赔命!”
柳香君正吃力的抬起牌匾一侧,未来的及上妆的素面涨的通红,吃力辩解:“姑奶奶,你瞧满大街还能找见几辆骡车?如今死骡子比活骡子多的多,我能这时候来已极不易了……”
一阵风吹来,匾额上罩着的绸布被吹下,匾额上原本矫若惊龙的圣上手书,竟成了模糊一团。
“怎的会这样?”芸娘大惊失色。
第125章 掌嘴(二更)
衙门大堂口围着的众人被挤开,一张极大的匾额被抬进门。
绸布将匾额盖的严严实实,瞧不出其中的名堂。
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同另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站在堂下,双手叉腰,做出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后门处的殷人离嘴角一提,纸扇刷的打开:“有点意思……”
大堂上,惊堂木一拍,提刑官大人高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公堂?去衣受杖!”
左右衙役立刻涌上前,欲意剥去二人衣裳。
柳香君一口唾沫飚出去,厉喝道:“胆敢对圣上御赐的‘江宁义妓’动手?你们都活腻了!”
几位衙役见她昂首挺胸,不似作伪,伸出去的手一顿。
当今圣上在几年前曾做耍一般封了一位窑姐为“江宁义妓”这件事,外人或许会不知晓,衙门里的人却人人皆知。
这里面,有曾在知府府衙里当过差的衙役。他们瞧着柳香君的面孔,仿似是有那么几分眼熟。
衙役转首再往提刑官面上瞧去,提刑官不由大怒:“愣着做甚,本官的话不管用?”
那衙役又要上前,芸娘一把推开柳香君,指着提刑官大叫一声:“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我们现下就去向钦差大人上奏折,求他待为转交圣上,参你一本!”
提刑官心里一紧,不由转首往后面瞧去。
圣上御赐的“江宁义妓”没有上奏权,这一点他是知晓的。可此时众位大人可都在自家府衙里,如若真被钦差大人听闻,再拣些理由一起奏陈天听,虽说不至于罢了他的官,可这一界的考评可就要受影响。
他的视线与后门处的殷人离撞在一处,心里又是一紧。
这位小爷可不是个省油灯,只怕比钦差还要厉害些,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一瞬间的心思闪过,提刑官面上一板:“你二人既入大堂怎不跪下?藐视公堂视为藐视圣上,你等可知?”
柳香君却将匾额一扶:“我等抬着匾额便如同有功名在身,我们跪你,就是匾额跪你。匾额跪你就是圣上跪你,你好大的脸面!”
芸娘暗中给柳香君竖了大拇指。
凭着这张匾额,柳香君在青楼界作威作福,竟然生出了不少于提刑官的官威。这一招狐假虎威用的可比芸娘往日里高明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