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尖之人寻到芸娘额上和耳后的伤处,便做出怜惜的模样,惊道:“怎地小小年纪,头脸上便这许多疤子?须知我们女人可就靠一张脸,这脸面受了伤,日后可要影响姻缘。”
妇人这话虽是对芸娘所说,眼睛却频频瞟向左夫人,显见是指左夫人苛刻庶女。
芸娘一笑,也不为这位嫡母开脱,依然做出没心没肺的模样,甜甜一笑,道:“多谢伯母垂怜。快好了呢,好了就没印子了……”
左夫人正想分辩,但听外间传来一声通传,却是有男宾要前来向戴老太太问安。
众女眷中的小辈便急急躲去了屏风之后。
一时外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数位男客进了上房。
趁着男客们磕头问安之际,戴冰卿悄悄问芸娘:“听闻前些日子左家有人要害你,你闹着要绝食,可有伤了身子?”
这事,外人也知道?
芸娘一笑,捏起自己脸颊:“瞧瞧,这像饿肚子的样子?”
戴冰卿便轻轻一笑。
此时房中安静,芸娘便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道:“阿离向老夫人请安……”
芸娘听见,探出颈子去瞧,此时正跪着磕头之人正是殷人离。
芸娘好奇道:“听起来,殷人离竟是与阿姐家有旧?”
戴冰卿点点头,悄声道:“离哥哥是我表姑的孩子。”
话毕,却又往屏风后另一个小姑娘望去。
那位姑娘瞧着只有十二、十三岁的模样,此时也正探着头往屏风外瞧去。
屏风外,殷人离正向房中众女眷一一问安,正到一位绮罗珠履的年轻妇人前时,却偏偏未说一言,跳去了下一人,引得那年轻妇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非常。
屏风后那小姑娘瞧见,心中面上一阵嫌恶,轻轻叱道:“哼,谁稀罕!”觉着不够解气,又恨恨加了一句:“没娘之人就是缺礼少教!”
她声音虽小,旁的少女们都听的清楚。戴冰卿立时肃了脸,将将要出声,已有另一把声音低叱道:“妾生的丫头,有何资格说旁人?”
芸娘闻声望去,却见出声之人她在宫里见过,正是那位仿佛与殷人离订了亲的美艳女子。
被骂的小姑娘不服气的瞪了那女子两眼,却终究未敢还嘴。
芸娘瞧的糊里糊涂,却明白一点:只怕殷人离家中是一团浆糊,内宅亲属间不知多少矛盾。
一时外间男客问安完毕,少女们从屏风里闪身出来,厅里一团嘈杂,倒将奚落左夫人的话题忘的干净,互相说起了旁的事。
此时小辈同小辈簇在了一处,戴冰卿是主人家,便为彼此做引荐。
芸娘听过,方知在屏风后蔑视殷人离的姑娘姓方,家中是个什么侯府,竟是殷人离的庶妹。
芸娘心中纳闷,不由悄悄问道:“怎地殷人离竟姓殷不姓方?”
戴冰卿微微思忖,小声道:“他随母姓。”话毕,不欲再多言,又介绍起下个人来。
待介绍完一圈人,便见戴冰卿左右一转头,有旁的小姑娘便插嘴问道:“你可是寻吴柳如,吴姐姐?”
她往门外指一指,道:“方才她往外间去了……”又悄声道:“定然是追着殷家哥哥去了……”
戴冰卿便点点头,使唤着丫头子添上了各式果子点心,尽心招待着各位小姐妹。
人与人之间实则分了阶级层次。
芸娘这位名嫡实庶且行止间带着一身野路子的“闺秀”,自然被旁的少女们画出了一条界限。
嫡出的姑娘不与庶出的姑娘玩耍。
庶出的姑娘又瞧不上芸娘“乡巴佬”的“黑历史”。
芸娘便还未出招,便觉着她挎包里的图册只怕是白画了。
打入上层阶层的途径比她预想的要难许多。
她忖了一忖,依然厚着脸皮,如此前计划的那般,将图册取出来,只一页一页翻着,装模作样做出忽喜忽忧,忽摇头忽点头的模样,未几,便引了几个年岁较小的小姑娘凑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好奇的问道。
好吧,虽然问话之人年岁尚小,此情此景下,能超前培养储备主顾,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她抬一抬手上画册:“看衣裳。”
那小姑娘扒在她肩上,探头往画册上一瞧,狐疑道:“这怎地会是衣裳,何处是衣袖,何处是衣领,何处是裙摆?”
芸娘摇摇头,特意放大了声音,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的衣着,譬如底衣、中衣、外袍,还有小裤,都是各有其功效和穿着位置,并不是头发胡子一把抓呢。”
那小姑娘探手翻了几页,偏头问她:“那你说说,这像鼓着两个大眼珠子的衣裳,究竟是个什么穿法?”
芸娘便抬眼往大厅众人望去,但见前厅人少处独自坐着一位貌美中年妇人,衣着虽淡雅平常,身段却十分美妙。
芸娘悄悄一指,道:“你今后,想不想像那位婶子那般体态美妙?”
小姑娘抬头瞧去,心中思忖了一番,摇摇头,小声道:“苏伯母脾性古怪,我才不要像她。”
芸娘一顿,又仔细打量了那苏夫人。
但见她面目清秀,气若幽兰,眉宇间有些眼熟,只不知是性格使然抑或旁的原因,一对雾眉不自觉的微蹙,满面冷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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