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瞧见白掌柜,忙忙上前,挤在同一张四方桌上,挨个将自家买卖是如何、同幼童园里合作了多久、又是因何故被黄管事挑了错处等事一一道来。
芸娘听过,又看了他们带来的送货单子,心肝痛的更烈了些。
菜蔬、肉食、米面、佐料。看起来,整个伙房的进嘴之物,被黄花换了个遍。
其中一位掌柜火上浇油道:
“我去打听过,现下与幼童园里合作的另外一家粮食铺子,那是此前在东市耍秤被逐出市场的一家奸商。
他卖给园子的米面虽比我家便宜了近五成,然那都是在粮仓里放了不知多少年的陈米陈面,是我们正经粮商丢出去不要的,被他捡了去赚银子,真是要遭天谴啊!”
芸娘听得出了满头冷汗,只觉着脑袋昏沉一片。
她扶额闭眼半晌,方同几人道:“你们无故被换,我信。然新的供应商,是不是真的差,却不是你们一两句话,我便真的信。眼见才为真。”
白掌柜便道:“每日五更天,新的菜蔬铺子便要给园里送菜。若我等中途截了车,逮住送菜的伙计问上一问,自然能知晓。”
她只觉着脑袋上不知哪里一根筋抽的突突作痛,真相就要大白在她眼前,她几乎没有正视的勇气,却知道此事必须要面对。
那么多的娃儿,都是父母的心肝肉,她拍着胸口给帮工们做的保证,要让娃儿在园里比在家中过的还要好……
她眼圈有些发热,同白掌柜道:“明日五更时分,请你平阳街柳条巷,我家门前碰头,可好?”
白掌柜起身一揖,肃然道:“义不容辞。”同其他三位掌柜齐齐离去。
芸娘只觉周身疲惫无边,待静坐片刻,却见从雅间方向行来两个相熟的青年。
第443章 拿证据(十更)
两位青年到了此处,便如被粘在了地上,再不离开。
安济宝稳稳坐在板凳上,碎嘴道:“左姑娘不过才得了‘亲事自主’的诏书,便急着亲自出来相亲,一相还相四个,真真是……”
他认真斟酌了一番措辞,准确道:“财大气粗!”
芸娘冷冷道:“有何见教?”
安济宝一笑,抽出纸扇摇一摇,摇头晃脑道:“我已成亲,自是无可见教。”
他用扇炳一指站在旁边的殷人离,同芸娘道:“我这位友人,只怕是有些见教。”
殷人离站在芸娘身畔,居高临下看着她,但见乌黑的发髻下,她脸色略显苍白,眉头微蹙,令他几多怜惜。
他看着她,低声道:“芸娘……”
芸娘心中烦躁,只抬头怒视他,愤愤道:“便是我相亲,又怎样?殷大人莫非迁去了礼部,当了官媒?”
她不等他说话,便冷冷一笑,道:“既是官媒,那便替我为方才那白掌柜做个大媒,待事成了,我自会送上谢媒厚礼!”
话毕,重重抱个拳,再不看两人,愤然离去。
安济宝眉头一抬,看着芸娘的背影,同殷人离道:“她的眼光倒不错,若不看家世,我瞧着那姓白的倒与她极相配。”
他再摇一摇纸扇,叹息道:“这般英俊的男子,竟然是卖菜的商户,真是白瞎了那一张好脸啊……”
殷人离转头冷冷瞧他,一字一句道:“你,说够了没?”
安济宝便规劝道:“放弃吧。这左二是个棘手的蔷薇,花杆子上的倒刺成百上千,让那姓白的去对付。我有位妻妹,介绍给你,日后你我做连襟,岂不更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但见殷人离已追着芸娘的身影大步离去。
他踱去窗户旁,见殷人离已一跃跳上马背,追在了芸娘的骡车后,便哧的一笑,自言自语道:“人人都该受些情伤,不能让我一个人疼……”
六月的未时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
骡车停在幼童园不远处,虽有树荫遮挡,车棚里依然热的似蒸笼一般。
芸娘以手支夷,靠在车厢窗边,微闭着眼睛假寐,看不出睡没睡着。
车窗边的树身旁,玄衣青年已靠在树杆上等了她多时。
他见她一动不动,并无要睁眼的迹象,便长叹口气,慢慢到了车窗近前。见她鬓边已被热汗打湿,忖了忖,从袖袋中抽出自己的巾帕,轻轻将她鬓边汗珠子拭去。
给女人擦汗的活计,此前他不会。然而在芸娘受伤昏迷那些时日,他日日给她拭汗擦身,倒是锻炼成了非一般的熟手。
此时他为她拭过汗,轻轻将她鬓边一簇散发拨到耳后,低声道:“再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他耐心的等着她的回复。
她隔了几息后,睁了眼,默默看着他。
他吸取了以前的经验教训,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个宝贵的时机,立时道:
“我原本不知他们诓骗你。等知道后,我同你已经……我想着,都到了这一步,你知不知道真相,我都是要娶你的。我贪图眼前的欢愉,同你坦白之事一日拖一日……”
芸娘扭了头,冷冷道:“这些话,你说过了。我的回复,也说过了。此前诸事,我只当报恩。如今事了,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你又如此惺惺作态,有何意义。”
她说话时,面上隐有不耐,刺的他的心生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她是真的不会再同他如此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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