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心中将信将疑,又不知他所指之事因由何在。
返程途中,马车径直去了打铁铺子。
第二日便是年节,此时打铁铺子里早无买卖,刘铁匠缓缓擦洗着铺子里的器具,面上是无悲无喜的疏离神色,显得忙碌又孤独。
芸娘没有同他兜圈子,直直道:“阿叔,年关偷儿多,我放心不下阿娘。”
他便直起了身子看她,眼中有些祈盼,又有些迷惘。
芸娘转头向车夫使个眼色,车夫跳下车辕,按照她此前的交代,大步进了打铁铺子,从内室中将他的一应物件搜腾的干干净净,全部送上了马车。
铁匠依然站在原地。
他能明白芸娘的意思。
她是想让他去李家住,护着李家人,护着李氏。
他却有些踌躇。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在暗处看她,在心中想她。
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去,他不敢。
他不敢面对她的缁衣,她的佛珠,她口口声声的“阿弥陀佛”。
他一看到这些,他就会觉着自己更无望。
他看着芸娘,嗫嚅道:“阿叔事忙……”
她一脚踢开半掩的门板进去,手持水瓢,几瓢便浇熄了炭火,转头看着他道:“阿娘早已恢复自由身,不知你还在踌躇什么?”
他叹了口气。
李氏虽已不是左屹的人,可她还是神佛的人啊!
芸娘愤愤道:“阿娘外出一趟,回来便出了一整日,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你难道不心疼?”
他立时抬首看她,几息便做了决定,转头取了锁匙,道:“走!”关了铺子,便随芸娘上了马车。
刘铁匠的到来并未让李氏从房里出来。
直到殷人离下了衙,来李家接芸娘,李氏这位岳母大人不好抚了女婿的面子,方肿着眼睛出来,也不多说,便执意将两人送出了李家。
芸娘十分担忧。
她问向自家夫君:“我娘哪里像要还俗的模样?”
殷人离此时正骑马行在车厢边上,只将脑袋从车窗外探进一点来,悄悄道:“岳母大人偷吃肉,被庙里所有比丘尼和香客都发现。她没了面子,是要伤心一阵阵。”
偷吃肉?家里的肉都不吃,还要去庙里偷吃肉?
她急着要问清,立刻唤停马车,跳下车厢,绕去他的马旁,抱着马头便上了马,侧坐在他身前,揪着他衣襟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竟知道的像是在现场一般?”
他脱下披风将她罩严实,打发马车先回了府,方调转马头进了往来人少的偏僻支路,缓缓打马往前,轻声同她道:“为夫自然在现场。岳母大人那口中肉,便是你夫君我亲自安排……”
芸娘不信他能令李氏还俗,他自然是要表现一番。
让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还俗,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端看那人心性坚不坚定。
他这几日想的真切。
像他岳母这般礼佛之人,心中既惦记着李阿婆,又惦记着两个女儿。
惦记的人多,同俗世的缘分割不断,只要机缘得当,便能让她还俗。
自然,机缘是什么,他为官多年,除了在他同芸娘的婚事上感叹过机缘的奇妙,旁的事上,他都不信机缘。
那些看似是机缘的事,实则都是背后之人有意设计出来的。
旁人设计过他,他也设计过旁人。
他驾轻熟路,简单粗暴的设计了他亲爱的岳母大人。
他留意了他岳母进庙礼佛的行程。
然后率人乔装,亲自跟随在骡车后,同李氏一前一后进了寺庙。
他的一部分旧部下替他将准备好的菜色送进庙里烧斋菜的伙房。
另一部分在半途设置了路障,造成道路拥挤的场面。
他则昂首挺胸进了主持房中。
虔诚礼佛的李氏万万没想到,她曾好心帮他设计了自家闺女,他反过来还要恩将仇报。
李氏礼完佛后,原本想立时返程。
然而道路拥挤,众人只得滞留在寺庙中。
那斋菜便卖的抢手。
便是这般抢手的情况下,李氏身边的丫头韭菜,虽没有武艺在身,也极其“幸运”的抢到几盘现成的素菜。
素鸡。
素鱼。
虽都是豆类所制,却做的端的精妙,那滋味儿与李氏几年前吃过的鸡肉、鱼肉简直同样的口感。
可见伙房的帮厨们是用了心的。
她几年未沾过肉味,此前也未用过这般好吃的斋菜,等周遭佛友转过身同她说话时,她已不由自主吃了大半盘去。
这时,有人惊诧道:“李佛友,你竟然带荤菜进寺庙?”
荤菜二字如炸雷般,引得周遭所有人都关注了过来,有人连同庙里方丈都请了过来。
李氏虚弱无力的辩解并未起任何作用。
方丈一脸震惊道:“佛门重地,怎可食腥荤?”
方丈出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众人皆知李氏吃肉,还礼什么佛?
李氏在被客气的“请”出庙门,坐上了韭菜寻来的骡车伤心回城时,她的好女婿殷人离正在看着这一切,笑而不语。
第523章 扫墓(十九更)
“佛门重地,岂容得你肆意妄为?”芸娘对她夫君的说法显然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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