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摒退侍从,只留曾经看顾过幼年太子瑰的两个老婢在旁,直言问:“太子妃近来的情况,不太好吧?”
太子瑰犹豫了下,点点头,“但她不狂暴,不伤人。”
湘夫人叹口气,“你这样多辛苦。”
她很小的时候,就嫁给了当时垂垂老矣的先玟王,在丈夫逝后,度过了漫长的孤孀岁月。在情感方面,她从未被开发过,看到别人陷入情爱纠葛,只觉得他们自找苦吃。
太子瑰对她一笑,“也不是不快乐。”想了想,恳求她,“拜托您,看护好她。”
湘夫人无奈了,“我要怎样做,你才能放心?”
“不要教我伤心。”
湘夫人抬目,犀利地望向他,辞气却是和婉的,“我们以香药为生涯的人,最珍重一双手。我连恶浊的东西都不触碰,又怎会教它们染上血腥气?”
一个老婢笑了,“殿下有所不知。夫人的娘家顼药氏与妃殿外祖母的娘家崎巫氏同为女系氏族,从来惺惺相惜。崎巫氏陵替衰落,夫人一向引以为憾,对于伶俜孤弱的妃殿,亦只有怜爱。”
太子瑰敛衽,朝湘夫人叩首,以示歉意,“是我出言无状,请祖母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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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瑰密嘱湘夫人,月圆之夜尤其要留意茱茱。
于是,月将大明时,湘夫人将茱茱移入自己的寝殿,便于监护。
初两日皆无事。
第三日,湘夫人夜半醒来,见茱茱曲腿坐在卧席上,一只手平移,摩挲着虚空,神色专注。
“茱茱?”
茱茱侧首看她,半晌歉意地一笑,“吓到您了?”
“你在摸什么?”
“台阶呀。殿下说,这是我的幻觉,可摸起来这样真实。我有时真想走上去,看看月宫里到底什么样,但我答应过殿下。”
“除了梯道,你还能看到什么?”
茱茱摆首,“我么,仅此而已。据渌姆讲,我外祖母和母亲能看到许多鬼怪与祖先亡灵。”
湘夫人暗想,这狂疾大概是个渐进的过程,茱茱的症状尚轻,有鬼怪幻觉时,人大概会变得狂暴。所以,仲缦会砍伤子蒹,而茱茱的外祖母,据说是在咬下并吞食其外祖父的耳朵后,被鹿师氏秘密处死。
茱茱看出她的疑惧,轻声道:“夫人,您教人打造一副锁链,必要时把我锁起来吧。之前,我提过几次,殿下总是不肯。”
“这不好吧?”湘夫人犹豫。
茱茱肯切道:“殿下宽纵我,我既感激,又不安。若您能依我之言,可为我省却许多烦恼和麻烦。”
湘夫人颔首答应。
两人躺下,各自安睡。
茱茱阖上双目,再张开,那梯道依然在,她甚至听得到斤斧丁丁的斫木声,闻得见月桂芬馥的香气。
*
太子瑰醒来,望一眼窗外,晓星荧荧,曙色将艾,遂又躺回假寐。莫名的惆怅盘旋胸中,始终不散。
过了许久,他才回忆起夜梦的内容。
他身着铠甲,带着尘露,踏入馆娃宫的起居室。
茱茱惊喜回眸,怀中却抱着一个女婴。她握住婴儿白嫩的小手,教她向父亲招手。婴儿在母亲怀中踊跃,见到他很欣喜的样子。
明明是个美梦,明明是家居生活中平常的一幕,为何教他如此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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