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他说所言,没几步路两人就进了凌辉阁,榴姐已先迎上前来,四周进进出出不少丫鬟,声音不大阵势却挺大,都是往屋里抬汤送水备饭的。
“为你这事把全家闹得人仰马翻,母亲被你吓晕过去,如今虚惊一场,你还是先去母亲那里告个平安才是。”陶善行眼瞧着他把自己抱入屋中,也歇了让他放自己下地的心思,反正已经到了。
穆溪白把她放在罗汉榻上,只一个眼神,身后就已有人端来一铜盆温水搁在地上,他一边挽袖一边道:“早就让观亭先去母亲那里报平安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陶善行点点头,她还很乏,被风吹得太阳穴刺疼,鼻子也有点堵,自己揉了揉头,忽然发现穆溪白蹲在铜盆前正脱她的鞋,两侧站的丫鬟都捂着嘴,想笑不敢笑的惊诧模样。她一下子惊醒,“跐溜”把脚缩回,不想他动作更快,捏住她脚踝把脏鞋脏袜通通扒去……
“你干什么?”她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脚丫被他擎在掌中泡里水里,又窘又羞又惊,好似水里热度腾地从脚冲到天灵盖。
“你这脚脏死了,先洗干净再说。”穆溪白二话不说,抓泥鳅似的逮着她的脚丫子在水里轻轻搓揉。
陶善行只觉得头“突突”直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看着那水渐渐混浊,她脸上挂不住,恨不得一脚踢开他,偏偏他力气大手法又巧,拿捏着她的脚,她挣了半天也没挣开,倒是把水泼得满地都是,跟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引得旁边站的丫鬟憋红了脸。
就这般闹腾腾地洗完双脚,穆溪白拿干帕子包住她的脚后又一弯腰抱起她,将她抱进净房才放下。里面热气氤氲,香汤已备,陶善行脑袋里像打了无数结,傻傻问他:“你到底要怎样?给个痛快话?”
穆溪白的眼在白雾里显得迷离:“怎么?还要我服侍你沐浴?”
“……”陶善行抄起木瓢砸过去。
穆溪白嘻嘻哈哈地出了净房。
寂静多日的凌辉阁终于因为他的归来恢复往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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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沐浴结束,换过干净衣裳出来时,穆溪白也已沐浴更衣完毕,自己去给赵氏报平安了。她边绞头发边坐到桌边,看着满桌早饭并无胃口,怔怔发呆。
闹哄哄的脑子此时方像大戏散场般冷静下来,她才回神琢磨起昨天的事。从听说穆溪白遇船难开始,到她半道折往渡口,不管不顾随船搜救,这其间种种,都不像她会做的事——她应该做什么?那个时候她应该回到穆府,安抚婆婆,稳定人心,主持大局,那才是一个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也是她那么多年闺训所教所学的东西。可她做了什么?
她失去理智,不再冷静,慌乱失措被感情左右情绪,而这感情……恰恰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生死之际,最见真情。她不得不承认,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穆溪白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这一天天地相处下来,她还是动了感情。这感情,不是靠她的理智和克制就能控制得住,也不会因为他有多讨厌多可恨就能收得回。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道理可说?
如果是从前的秦雅,爱了便爱了,飞蛾扑火也不过以死求全,但是现在……
她死过一次,成为陶善行,再也求不来当初的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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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见完赵氏回来,推门就见陶善行对着满桌子菜怔怔发呆,他走到她身后,随手抽走她绞发的巾帕,取来烘发用的鎏金球,抓了一把她的发在手中细细烘干。
“怎么不吃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陶善行才回神,道:“没胃口。”
“他们说你昨日几乎未尽粒米,多少吃点吧。”穆溪白拨耿她的发,觉得有七八成干了才撒开手,陪在她身旁坐下,舀了碗粥塞进她手里。
陶善行累饿过头,只想休息不想吃东西,不过好在是碗稀粥,她也就喝了两口,看着一个月没见,一回来就闹得阖府皆惊的男人,没好气道:“你在外头又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回来,差点连命都送掉。”
“你去沉船上看过了?”穆溪白不觉蹙眉。船上都是打打杀杀的痕迹,四周还有尸体,她当时……定然吓坏。
陶善行点点头,商时风不同意她上船,其实她也没太靠近,但打捞起来的尸首她倒是见了几具,不能说不怕,只是那会已经分辨不出恐惧的滋味了,心里只是牵挂别的事而已。
“那事与我无关,是冲着船上其他人来的。这事说来也是缘分,你定然想不到,我在船上遇见了一位幼年挚交。”穆溪白对她再无隐瞒,将认识跟随父亲行商德安救下方稚,与其相交之事一说,又道,“我与他已十多年没见,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行当,看起来和过去判若两人。那夜的刺客是为杀他而来,我被殃及池鱼罢了。”隧又把当晚情况与她说了大概,船是如何沉的,刺客如何上船,他又如何救下方稚,只是隐去生死搏杀的细节,恐吓到她。
饶是如此,陶善行仍听得惊心动魄,情不自禁按在他手背上,问道:“那他人呢?”
“他与我都藏在那间弃屋里,昨夜我已命人悄悄把他带离。他惹的对头来历不简单,所以他的下落也不宜声张。”穆溪白解释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心吧,等他的手下赶到,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别人的仇怨,我不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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