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掌事面色也十分难看。
容晚初却已经搭着宫人的手,步履端方地往外头去了。
崔掌事一颗心都挂在容晚初的态度上,全然没有感受到宋尚宫的视线,见容晚初已经要出了门,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却有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宫人笑盈盈地拦住了她:“崔大人,娘娘要回房更衣,您且稍等一等。”
崔掌事面上生硬地挤出一个笑模样来,道:“是我失礼了。”
有十数个宫人沿着窗外的抄手游廊往东侧殿的方向去。
那是典簿女史们盘账的地方。
那一列宫女脚步都十分的轻/盈、迅捷,全然不像是平日里洒扫粗使的寻常人手。
崔掌事心中正是事事敏感的时候,望着一行人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背影,嘴角深深地抿了起来。
这样一副模样落进有心人眼睛里,宋尚宫微微敛眉,心里说不清是放松还是更加担忧。
她将视线从崔掌事身上移开,转到容晚初前头落座的桌椅上,才发现原本她递上去的那封账本、当时被放在了桌上的,此刻那桌上却空荡荡的,想必是容晚初临走的时候,也一并地带走了。
她心中殊不以为容晚初是个愚钝的人。
但郑太后那时的态度又那样笃定,让她心里说不出的左右摇摆。
这一边两个管事姑姑千回百转的盘算,全然没有被已经出了门的容晚初放在心上。
她坐在妆台前,就有两个专司钗环水粉的宫人上前来,替她重新匀了脸上的妆,又解了发髻后头一环,巧手稍加理顺,便梳成了个端庄的高髻,簪上了五翟步摇和烧蓝金钿。
镜中的少女眼尾微沉,就显出雍容与疏离来。
两个宫人体得容晚初的心思,妆出来的模样正合了她的心意,容晚初就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赏”。
宫女得了她的喜欢,又得了赏钱,欢欢喜喜地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她这个轻快的样子却又不像是要生事的,连阿讷一时都有些迷惑,不由得道:“娘娘去宁寿宫……”
容晚初却已经侧首叫“阿敏”,问道:“不大妥当的那一部分都扣下来了?”
阿敏屈了屈膝,道:“幸不辱命。”
容晚初就站起身来,含笑道:“走罢。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个儿在宁寿宫里头待得久了,只怕也正有些闷呢。”
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又把那册之前被随手丢在桌上的、宋尚宫精心炮制的账册拣了起来,放在了侍女端来的小匣子里,才披上了风氅,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
容晚初来得突然,连个提前递来的消息都没有,凤池宫的辇车停在宁寿宫门口的时候,值门的内侍一时都有些反应不及。
容晚初已经在宫人的环侍中下了马车。
辇车后头还跟着几乘小轿,这时也静悄悄地落了地,帘帷掀起,有人沉默地走了下来。
内侍连忙小步跑着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贵妃娘娘”。
容晚初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犹带着春风拂面般的温和笑意,那内侍就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面朝门角使了个眼色,就有个小太监拔腿飞似地往里跑了。
宫中的女官问讯赶了出来,笑容晏晏地给容晚初行礼:“贵妃娘娘福安,娘娘听说贵妃娘娘过来了,高兴得很,直说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宁寿宫来了这样多的人。”
容晚初就“哦”了一声,问道:“还有谁在娘娘这里?”
“是赵王爷家的馥宁郡主,带着十二皇子进来给娘娘请安。”那女官倒是不瞒着,笑吟吟地回话。
她是宋尚宫一手调/教长大的女官,在郑太后身边也服侍了些年月,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的,看到宋尚宫只跟在众人的身后,低眉顺眼的并不出头,目光微微地一顿,旋就转开了,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似的,一面引着容晚初进门。
过了穿堂,却并没有直入正殿,而是转上了回廊,绕到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女官见容晚初并不主动问话,就主动地解释道:“小皇子又长大了些,娘娘看着喜欢得不得了,陪着小皇子在后头顽。”
十二皇子是先帝的幺子,宫人所出,先帝驾崩的时候才刚刚周岁。
传言他身子一直十分的孱弱,诸皇兄夺位的时候,因为年纪实在太幼小,又未必能养的住,郑太后怜惜他命途多舛,做主将他暂时地寄养在宗正卿赵王府上,毫无存在感地避开了夺嫡的种种风/波。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宽仁泽被。”
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那女官一时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就跟着笑了笑,转过一道弯,就听见小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还有个女孩儿声音娇脆地道:“他在府里的时候什么都吃,有一回差点吃了我的耳坠子……”
那女官在大花厅的回廊口底下停了脚步,禀报道:“贵妃娘娘来了。”
女孩儿说话到一半的声音就停下了。
容晚初听见郑太后开了口,仿佛心情十分的轻松,语气也祥和,道:“快请了贵妃进来。”
那女官就侧开身子,让出整条通路来,容晚初被身边的宫人侍女们拥着进了花厅。
花厅中地段阔敞,因为厅中有个孩童的缘故,地龙烧得更加暖热,郑太后倚在贵妃榻上,正拿手围着腿边穿着大红五福袄子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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