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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安二十八年,是柳惜自尽的那一年。
    容晚初听到这个年份,心中仍不免微微战栗,对上霍皎转了回来的,带着歉意的眸子,听她轻声道:“我无意冒犯晚初。当日容将军扶容夫人的灵柩入甘泉寺,我也在甘泉寺中,为我早夭的幼弟祈福。”
    “为我家中阴私之事,有人希望我永远留在寺里。”霍皎微微垂下了头,道:“萍水相逢,容将军救我/草芥之身。”
    她语气轻描淡写,掩去了其中万千凶险。
    即使是眼下言辞淡薄地回忆,也让霍皎的唇角难以自抑地抿了起来,露出一个称得上璀璨的笑容——容晚初对着她的侧脸,第一次发现她真正开怀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会有一颗深深的梨涡。
    霍皎看着窗外枯色的山水,温声道:“晚初,我知道你很久、很久了,我知道你决绝又纯善,聪慧又稚柔……你是容将军唯一的亲人,他没有话说的时候,就总是同我说起你……他说、他觉得我和你,以后一定可以像亲姊妹一样相处。”
    霍皎说得委婉,容晚初心里却压不住滔天巨浪。
    她原以为不过是霍皎对容婴偶然钟情,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两个人竟有终生之约。
    她喃喃地道:“那、那怎么会……”
    这一次,连霍皎也只能微微地摇了摇头。
    她到这个时候,唇角仍然是温柔地笑着的,没有怨怼,也没有憎恨,只是有些遗憾似的,轻轻地道:“泰安三十四年,他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记得我了。”
    容晚初心中剧烈地跳动。
    泰安三十四年,容婴第一次接受容玄明的派遣——容玄明的态度极其强硬,容婴为了不让她再与容玄明生起无谓的冲突,受命跟着容玄渡去了一趟西北。
    他回来之后,她曾听跟着他出门的侍从偶然说起,他受了一次不轻的伤。但容婴回来的时候全须全尾的,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去向容婴求证,容婴却自己都愣了愣,说“没有的事”。
    那个侍从后来因为一些账目上的事,被调离了容婴的身边——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也是从泰安三十四年以后,容婴开始慢慢地,不再一律地拒绝容玄明的要求,开始越来越多地跟在容玄明和容玄渡身边,应承一些差使。
    她原本以为,是有一就有二,是容婴渐渐地成熟了。
    容晚初心如刀割。
    第84章 芳心苦(8)
    容晚初知道的事,霍皎并不知情。
    她只是微微地侧着头,轻声道:“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遇险时藏过的山洞,替我折过的花,一起扫过的梅花雪水,年年一起烹茶的约定,一起读过的书,笑人家书生写话本太过不通道理,亲自写出来的故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语气那样平和温柔,可是容晚初这样听着,就听出无限的哀萧。
    一个人突然而彻底的遗忘,而另一个人还深深地记得。
    一个人已经走进了新的生活。
    另一个还挣扎在过往的漩涡。
    容晚初以手抚膺,眼中涩然生痛。
    霍皎看着她眼圈红了,就不由得浅浅地笑了,探过身来握了握她的手,很快就放开了。
    她道:“我今日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使你也为我伤怀。‘郎既无心我便休’,我中心如何,在他忘记的那一天,就已经与他、与旁人都再也没有关系。”
    容晚初心中大恸。
    霍皎低声道:“我与他这一生缘浅至此,强求最是无益。”
    她眼神有些渺远,声音清浅地道:“所以后来祖父选我入宫伴驾,也是我自己点头应许。”
    像她这样出身的女郎,就是嫁个世间翩翩佳公子,也能一生举案齐眉,过得轻松快活。
    皇恩如水,轻易翻覆。
    如霍皎这样的性子,若不是一生已经没有了希冀,又怎么会甘愿枯萎在这深宫里。
    她从来没有主动地往殷长阑面前走动过。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上辈子。
    升平皇帝挚爱秦碧华,却也贪恋美人颜色,加上那时甄氏和霍氏都因为皇嗣的问题向皇帝施压,升平那时也曾给贤、德二妃排列侍寝的班次。
    霍皎,很快就凋零了。
    容晚初如今回忆,已经忘了那是哪一年,只记得霍皎死后,霍家很快重选了一位族女进宫,顶替了她留下的位置。
    霍皎不曾知道自己前世的际遇,这时也只是轻声道:“昔年我与他相交时,因为,”她眼睫微微撩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因为你也知道的缘故,纵然是发乎情、止乎礼,但人言可畏,总归是十分低调的。”
    容家的当家人容玄明,和霍老爷子霍遂,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霍遂是再正统不过的清流门第出身,执掌国子监数十年,桃李满天下,与先帝都有深厚的师生之谊,出任礼部尚书以后,更曾主持编撰《齐典》,重修礼教,是当世最有分量的大儒。
    容玄明则是行伍出身,打了几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摇身一变就“出将入相”,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文官新贵,对于霍遂来说,这简直是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踩在了脚下,非但“有辱斯文”,而且马上就要使大齐江山礼崩乐坏、名教倾颓。
    老头从先帝朝,就明里暗里地给容玄明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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