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有时会跟昭熙过来,昭熙不让他进屋,就在门口守着。
嘉语叫姜娘给他送点心,姜娘回来说:“周小郎为人甚是和善。”嘉语心里深深为死在周乐手里的人掬一把同情之泪。又让姜娘去问他怎么来的信都。姜娘回禀说,是和边统领他们一起过来的,同来的还有宋王府的苏娘子。这一路多亏有她,能够找到宋王留的记号。
嘉语倒不知道萧阮什么时候有机会给苏卿染留记号了。怔了许久,方才想起来问:“那如今,苏娘子人在哪里?”
姜娘说:“周小郎说,他和苏娘子在法云寺看到姑娘,他原是要过来与姑娘相认,苏娘子顾虑太多阻止了他,后来他就离开苏娘子和边统领混进了崔家……如今苏娘子人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那边统领知道吗?”嘉语问。
“边统领也不知道,”姜娘果然已经问过,“他听说世子在信都,就一路过来了。苏娘子什么时候走的也没留意,只猜想,大概是知道了宋王殿下无恙,又怕军中不便,所以先行回了洛阳。”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嘉语总觉得不妥。照理,萧阮受伤,无论如何,苏卿染都不该避而不见。
第100章 三堂会审
这天姜娘同嘉语说,独孤如愿来向她辞行,问她见还是不见——他要回武川镇,始平王为他争取了镇将的位置。
“见,为什么不见?”嘉语说。
设了屏风。屏风后独孤如愿挺拔的身影。想前世也是这样相见,嘉语心里多少五味俱陈。
独孤如愿说:“多谢三娘子仗义。”
嘉语恍惚想起法云寺的那个下午,百戏,泥人,俗讲,热热闹闹的阳光,大红的桃红的金光闪闪的衣裙,他把菱花镜递给她,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眨一下眼睛,阳光就会冷掉,你皱一下眉,整个世界,都如浮云散去。
嘉语说:“将军客气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独孤如愿自嘲地笑了一笑,她是没有做什么,她只在他义无反顾奔往命运的悬崖之前,喊了一句“如愿哥哥”,劝了半句“不要去”,足以让他知道这世间的好意。并不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会浮起那种暧昧难明的笑容,他会一直记得,有个小姑娘,曾在暮色里,认认真真劝他“不要去”。
最后决定要去的是他。
独孤如愿低声道:“日后如果三娘子有用得到的地方,如愿定然尽力。”
他是个实在人,他不会说结草衔环,也不说两肋插刀,只平平淡淡两个字,尽力。但是嘉语知道这是真的,这句话在独孤如愿心里的意思,大约就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这个人从前也是这样,有多少漂亮话不说,只说“无论什么时候,公主给我捎句话,我会助公主离开”。
嘉语道:“我只愿如愿哥哥此去,万事如愿。”
独孤如愿郑重向她长揖,然后转身去了。
嘉语叫姜娘撤了屏风,一个人独坐。她不知道从前独孤如愿是不是也遭遇了这些。她不清楚他的命运,只大概记得他后来是安北将军,三品上。官位固然不算太高,也不低了。他不是周乐的嫡系,能到这个位置,可见能耐。
她揉了揉眉心,姜娘惊慌失措地奔进来:“姑娘,王爷和世子来了!”
父亲和哥哥都是常来的,有什么稀奇?嘉语没见过她这般惊惶,一时诧异,正要开口详询,元景昊已经进门,进门就喝道:“三儿,跪下!”
嘉语有些懵:这是个三堂会审的架势啊。
她没有这样的经历。
她记忆里,父亲打仗的时候最多。大约因为相处日少,所以父女之间,总生疏得像隔了一层——虽然隔着的那一层并不妨碍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又因为是女孩儿,就算闯祸,做爹的也不好操起棍棒来打上一顿,连多骂几句,都还怕女孩儿面薄受不起。
嘉语喊道:“阿爷——”
“跪下!”元景昊重申,怒气在眉宇间。
嘉语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细说起,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到底是谁,让父亲这样大动肝火……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得不屈膝跪倒,犹疑惑地看着父亲。
元景昊哪里不知道她委屈,心里未尝不难过,面上威色不减,只道:“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答我。”
“……是,父亲。”
元景昊略过她的语气,径直只问:“你是和宋王一起出的洛阳城?”
“……是,”嘉语道,“但那是——”
“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是。”嘉语咬住下唇,心有不甘。
“自出宫之后,一路出同车,坐同席?”
嘉语:……
“是,可那是——”“事急从权”四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又被打断:“是,还是不是?”
“……是。”
元景昊点点头,昭熙早搬来坐具,扶父亲坐下。元景昊道:“你母亲过世早,你生性顽劣,为父又戎马倥偬,疏于管教,方才铸此大错,如今事已至此……”元景昊喝道,“宋王殿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嘉语猛地听父亲提到萧阮,不敢置信转头去,就看见萧阮被周乐押送进来。她在崔家一住半个月,养病又半个月,月余未见。萧阮气色倒比上次要好些,只手臂上夹板还没有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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