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瞪了这个找不准重点的哥哥一眼,还要说话,车子一震,已经到了始平王府。
嘉语下车,贺兰袖也下车,嘉语回头,冬日下午,洛阳的冬日下午,浅灰色的风里,遥遥冲她笑了一笑。
第109章 风月难偿
“张仲瑀的折子泄露……是你的手笔?”灯影摇摇,暗魅丛生,有些人的见面,见不得光。
少年沉默了片刻:“你去得太久。”他离开这么久,要让太后察觉到他与清河王之死的关系,别说南下,就算他能回来,太后也会让他回不来。
“……被你搅得够乱。”青年男子略叹了口气,“也好,告密信找到了吗?”
“烧了。”
“那就好,”青年男子屈指在案上轻叩三声,声音清越,响若金石,忽笑道,“这些事,要让太后或者皇帝知道了,怕不活撕了你。”
“他们怎么会知道,”少年阴沉沉地笑了起来,“如今老的小的,心心念念,不过争权夺位,只要压得下去就好,只要洛阳不乱,哪个有心思多想。”又笑,“倒是你,当真要娶贺兰氏?”
男子略皱一皱眉,这个结果,也在他意想之外。他想起三娘在信都的军营里,烛火屏风,她和他说的那个梦,当时她说“我梦见殿下纳了袖表姐”,当时他回答:“我不会和贺兰娘子有什么瓜葛”——你看,如今瓜葛都到眼前来,他不是纳她为妾,他如今是要娶她为妻。
他慢慢说道:“在文津阁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少年轻巧地笑了一声:“我在文津阁里说过的话多了,殿下说的却是哪一桩?”
“你说,像你这样的人,也许还能求个一双两好,”青年男子说,“如我,就不要做这种梦了。”
话这样说,未尝不惆怅。又犹疑起来,难道有苏卿染还不够?还是说,难道他如今,还能怀疑三娘的拒绝不过是拿乔?萧阮自嘲地笑了一笑,人怎么能渴慕自己够不到的人呢,也许当初她也这样想过?
当初……她被冷落,被嘲笑,都不改初衷。那么到底是哪一刻,到底他做了什么,让她幡然悔悟,不再纠缠?
一个人转身而去的瞬间,一个人刚好看到她的背影。你看,命运设下多大一张网,厚地高天,痴男怨女,风月难偿。
“贺兰氏虽然不如三娘身份,却比三娘稳重多了,说起来也是个美人,而且为你的苏娘子保住了名分,算是两全其美……”猛地瞧见萧阮的神色,惊道,“你不会和三娘……”
萧阮摇头,平平说道:“你莫要胡想。”
少年松了口气——要是萧阮与元嘉语有逾矩,事情就难办了:“那就好。退一步想,贺兰氏未尝不好,她身份不及三娘六娘,没有靠山,只能依附于你,你有所求,她也只能尽力而为,而且贺兰氏乖觉,非三娘六娘可比……苏娘子也拿得住她。”
“可不是。”萧阮微微一笑,举起案上杯盏,水光滟滟,漾着他的眸光:可不是这样。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谁没有遗憾。
谁没有遗恨。
以前……他恍惚地想,以前他没有留意的时候,她偷偷看他,到底是怎样一副形容,为什么,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说出口的话却只是:“那么十六郎看来,皇帝和太后……谁胜算比较大?”
(第一卷 完)
第110章 谋事在人
正始五年初,始平王有点烦恼。
这年正月,王妃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昭恂。三儿那张乌鸦嘴,也有说中的时候,实在让他喜出望外。
以时人标准,他膝下的子女不算多,在此之前,就只有昭熙一枝独秀,那大约与他没怎么纳妾有关。府中歌伎舞姬侍婢其实是有的,但要正儿八经抬举了做妾,总觉得无此必要——何必去惹妻子不快呢。
小儿子长得挺壮实,虽然之前宫里多事,但是很显然,太后把妹妹照顾得很好。眼下正白白胖胖好吃好睡的时候,始平王得了闲,在滑不溜手的胖脸上戳几下,臭小子皱着眉流口水,怎么看怎么讨喜。
当然也免不了挨上王妃几颗白眼——那也是可喜的。
让他烦恼的是两个女儿。
三儿要去宝光寺祈福,昭熙还帮着说话,统共都不体谅他好不容易回趟家,还看不到女儿的郁卒。好在他们父子能够得胜归来,又府中添丁,确实该谢菩萨。但是府中不是有家庙么,三儿偏说诚意不够。
罢了。她没再说要剪头发做姑子去他就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元景昊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除了没事跑尼寺里去的大女儿,小女儿也不省心——虽然说元家的女儿会骑射平常,但是见天地往校场跑,也……不好吧,要摔着了碰着了可怎么好。
朝局也不让人安心。
他一向少在京城,虽然自有消息渠道,到底不确切,到回洛阳,才知道两宫之间到了何种地步。在皇后的人选上,太后无疑退了一大步,但是永巷门给太后心理上的压力不可小觑,之后太后在人事任命上,定然会更为偏执。
比如羽林卫。羽林卫掌管皇城,是重中之重,之前由于烈一人统管,如今一分为二,交给元十六郎和元祎炬。这两人仓促接手,恐怕在其位不会长久。
元景昊疑心太后属意昭熙——昭熙虽然并不比元十六郎和元祎炬年长,毕竟在军队里历练过,又有他在背后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