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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你来我往客气几句。
    自有婢子奉上饮子和鲜果,果盘里缀了迎春花,灿灿如画。
    周二与崔九彼此致意过,崔九郎落手第一子,下在天元。
    嘉语不擅下棋,但是基本规矩还懂,所谓“金边银角草肚皮”,说的就是起手,以占据边角为要。崔九如此开局,接下来恐怕难有作为。这盘棋没多少看头了,嘉语这样判断,只是不好出口,就有些走神。
    周五倒是难得的坐得住,看来他和兄长感情是真好。不过嘉语总疑心他可能看不懂。
    说到崔家,崔家后来很出了几个人才,无论是在她父兄手下,还是后来周乐手下,都很受重用。世家高门就是如此,改朝换代,于皇家宗室是天翻地覆,于世家,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只要江山在,总还要用到他们,谁当皇帝都一样。
    这个崔家九郎……
    嘉语绞尽脑汁想要记起他日后的仕途走向。奈何这个人就和周二一样,在日后混乱的局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如同她记不起谢云然的结局一样。其实乱世里,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有余心去打听那些不过几面之缘的人,打听出来他们也救不了她。她后来,连嘉言都再没见过几次呢。
    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这一笑,又惹来周五目中愤怒的火焰。嘉语瞥他一眼,视线收回,忽然就扫见左手边,有人垂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是之前那个不卑不亢的蓝衣男子。他没有留意到嘉语在看他,只顾盯住棋盘。嘉语也往棋盘看,到看清楚局势,不由大吃一惊:崔九郎这样不讨巧的开端,下了这半盏茶的功夫,竟然隐隐占了上风!
    莫非这崔九郎竟然是个棋道高手?可是嘉语不由自主,余光瞟向那个蓝衣男子。他的手势已经变了。崔九又落一子,悍然截断周二布局已久的大龙。周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周二却还沉得住气,略啜饮一口饮子,笑赞道:“好棋!”
    嘉语转头问蓝衣男子:“先生贵姓?”
    蓝衣男子不虞嘉语开口,又用的尊称,有片刻犹豫,方才应道:“免贵,姓随,贱名遇安。”
    随遇而安么,名字倒好,嘉语心想。却问:“随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随遇安道,“请小郎君指教。”
    “观棋不语真君子。”嘉语笑嘻嘻地说,那笑意只浮在脸上,目中却冷。
    随遇安的脸色变了一下,在崔九的余光有意无意扫过来之后,又更苍白三分。
    除了周遭壁立作摆设的婢仆之外,在场可真真没一个傻子。对嘉语怎么找上的随遇安,又怎么会对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的随遇安说出这样的话,无不疑云大起。谢云然看了看嘉语,又连看了随遇安几眼,最后目光落回到棋盘,却没有去看下棋的两个人。
    周二与崔九是声色不动,像是所有的话,都如过耳风声。
    唯有周五——他倒不傻,只是只要有他二哥在,他脑子就很有离家出走的趋势,又认定了嘉语不怀好意,当时叫道:“元三!你又在挑拨什么!”
    “我哪有!”嘉语拈起一只杏子,杏子尚青青,随口岔开话题,“我就是好奇,不知道两位对弈,有没有赌个什么彩头。”
    “没有!”周二和崔九几乎是异口同声否认。
    嘉语反而生出疑惑来:“真不赌点什么么?”
    谢云然扶额:“三……郎!”
    周五又哼一声:“我二哥是君子!”
    言下之意,小人才成天赌赌赌的。嘉语敢打赌,他说这话的时候,定然忘了,信都城外,他还和周乐赌过一场呢——还赌输了。嘉语“哈”地笑一声,又瞟了随遇安一眼:“……你是小人吗?”
    “你!”周五豁地站起,周二也不看他,只轻咳一声,周五就又自个儿泄气坐了回去,嚷道:“哥!”
    声音之软嗲,嘉语心里哆嗦了一下。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周五这辈子,是注定要有个兄长来管教的——也许后来就是因为周二死了,他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周乐。没准周乐只是顶替了周二的位置。
    随遇安却长身而起,说道:“元郎君说得对,弈棋怎可无注。说起来我去年得了一坛梨花春,正宜春光,这就去取来助兴。”言毕朝众人团团作揖,躬身退下。崔九郎仍然静默,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这人真是定力了得,嘉语心想。
    周二笑道:“托元郎的福。”起手落一子。
    崔九跟着落一子。
    手起手落十余个回合,崔九的脸色渐渐就难看起来,再过得小半个时辰,嘉语在心里偷偷算贴目,最多再十步,崔九必败无疑。
    刚好轮到周二落子,周二凝视良久,一推棋秤:“崔兄承让,这一局下和。”
    下和?周二还真给面子。嘉语噗嗤一下笑了。崔九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嘉语要开口说话,谢云然已经抢先道:“真真难得的和棋——多谢两位款待,我和三郎还要上山,就此告辞。”
    不等嘉语反对,拉着嘉语就起身——当然嘉语也不会反对。
    崔九勉强起身。倒是周二吩咐周五送他们出去。周五板着脸,像是不情不愿,眼睛里却有笑意盈盈。只是一直送到门口,也没等来嘉语夸赞周二,忍不住提醒道:“我二哥棋艺不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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