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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忱微舒了口气:“公主见谅,我……失态了。”
    “无妨,”嘉语决定大度一把,看在俊男美女的份上,这么狗血的大戏,多少年都碰不上一回,“郑公子明儿还去永宁寺么?”
    “去的。”郑忱说。
    “那好,一会儿我让茯苓把安平的衣裳给你送过去,”嘉语犹豫了一会儿,“你也知道是太后面前,不要闹出事来。”
    “我有分寸。”他抬头看了嘉语一眼,眸光隐约恳求的神气,却欲言又止。
    他真是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嘉语心里想。
    “还有事?”
    郑忱的睫毛又低下去,眸光闪烁:“我能不能……求公主一件事?”
    嘉语扶额:她就不该多嘴。
    “不会让公主为难。”郑忱又补充。
    “你说。”
    “公主能不能答应我,忘掉……她。”郑忱语声忽然就艰涩起来,“就当是没有见过她。就当她没有来过……她原本就不该来。”
    “谁?”话出口,嘉语又反应过来,“李夫人?”
    郑忱点头。
    他不想提起她,嘉语想,也许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一个人不愿意提起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厌恶,怕她的名字脏了他的嘴;也许是过于珍视,珍视到不愿意轻率诉诸于言语。或者是不愿意连累她的名声。
    “我会报答公主的,”郑忱说,“请公主……务必答应我。”
    “我答应你。”嘉语说。
    郑忱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大约是想知道这个承诺的分量。许久,忽然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嘉语摇头说:“没有。”停了停,又道,“明儿郑公子就可以离开了。我没有见过郑公子,郑公子也没有见过我。日后郑公子要有为难之处,不妨去找我哥哥,我哥哥……也许会留在洛阳做羽林郎。”
    从没见过,是暗示郑忱把桃林中的事一发都抹了去。
    同时也拒绝了他“日后报答”的许诺——她得了李夫人的钥匙,已经是两清了。她是个公平的人。只是从郑忱对李夫人的态度上,觉得这人尚有可取之处……虽然她还是搞不清楚郑家一团糟的关系。
    始平王的世子,当然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羽林郎,郑忱想。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机会这种东西,不是每天都有。有人穷其一生,连影子都碰不到。是,他是荥阳郑家子,父兄皆出仕,听起来简直光鲜漂亮,如果不仔细想,他的父亲与兄长离洛阳有多远的话。
    荥阳郑氏有九房,子弟无数,他算什么,恩荫也轮不到他。
    “我来洛阳,有五年了。”他轻轻地说。
    轻而易举,戳穿了他自己的谎言。有些谎言不细想,连自己都能骗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就如同他不清楚他哪里打动了这个斤斤计较的华阳公主,“如果是五年前,公主见到的,不会是这样一个人。”
    就好像,一年前,人们认识的元三娘,不会是如今的元三娘一样,嘉语沉默地想。时间改变所有。
    “我没有认真想过我要什么。”他就是个浪荡儿,在繁华的京都,开了眼界。他想他会和大多数贵族子弟一样,得到一个官职,然后等候被赏识,被提拔,被重用……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乐观地想。
    时至今日,他仍然怀念那个快活的浪荡子,他并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会碰到什么样的人,会有怎样的际遇,会飞黄腾达,还是郁郁终身……也许都不要紧。总不会太差劲。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他应该叫三姑的女人。
    他后来听一些来自异域的人说过,说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她是神抽了你身上的肋骨制成,所以当她疼的时候,你也会觉得疼痛。他想带她走,每天都想。但是那怎么可能呢。那是天地都不能容。
    如果能够保护她也好……他想。
    他这样想的时候有多天真。
    人总是慢慢,就不能再天真。那些蹉跎的志气,那些自己了断的骄傲,那些欢喜和飞扬,慢慢都沉重起来。沉重得,就好像整个世界,就是个无边无际的大泥淖,扯着人,不断地,不断地往下坠落。
    郑忱自嘲地笑了一笑:“……到我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够不到。”
    他想要什么?嘉语迷惑地想,那些他没有说出口的,像是都沉淀在他的眼睛里,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悲哀与痛苦,但是触摸不到,他到底要什么。那定然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她想。
    “其实公主之前说得对,”郑忱说,“以公主的身份,也许穷我一生,都不可能有机会报答。”
    其实他之前,也没真想过要报答。
    “但是如果有这个万一,还请公主相信我。”郑忱说。
    嘉语又怔了一下,这时候她决然想不到,他会为这个承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只是点点头,说:“好。”
    郑忱向她道过谢,要退出去,嘉语忽然叫住他,问:“郑公子,你会……开锁吗?”
    ……
    永宁寺塔落成,太后携皇帝亲临,轰动了整个洛阳城。
    始平王护送王妃和嘉言、贺兰袖直接去永宁寺——原没贺兰什么事儿,但是她如今已经定了宋王妃的名分,少不得要提带到台面上来。昭熙则是起了大早,绕了大半个洛阳城,去宝光寺接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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