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忙点头称是,应道:“等她们回来,三娘定然好好惩戒。”
料理完琐事,王妃要小憩,嘉言要去串门子,王妃就叫她带上嘉语。要换作从前,嘉言定然不肯,如今自然肯了。
姐妹俩出了房门,才走不过七八步,就有人气喘吁吁追上来问:“……可是始平王府的姑娘?”
那小厮不过七八岁,也不知道跟谁来的。
嘉语道:“我们是,你是——”
小厮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说道:“敢问……哪位是华阳公主?”
嘉语心里咯噔一下响,应道:“我是。”
小厮又行一礼,这是见公主的礼,等嘉语说了“起来”,方才起身,仍低眉垂手,说道:“我家主人想请公主到那边水亭一叙。”
这个邀请却是冒昧。不等嘉语开口,嘉言竖眉就叱问:“你家主人哪个!”
小厮道:“公主到了地儿,自然就知道了。”
一面说,袖中不动声色掉出帕子一角,那帕子是苏绣,角上系一枚珠子,初看不起眼,嘉语却认得。
嘉言还要说话,嘉语已经问:“那边水亭,说是莫非是落霞亭?”
“正是。”小厮垂手应道。
嘉语回头对嘉言说:“落霞亭在落霞湖上,四面开阔,并无隔碍,想来这位小哥的主人,也并非鬼祟,何况今儿永宁寺,遍地贵人,羽林郎也是尽职尽责,你自去找人说话,紫株跟着我就行了。”
“那怎么行!”嘉言断然拒绝,“母亲让我带你出来,你去哪里,我都得跟着,不然回头怎么和母亲交代!”
嘉语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是姐姐还我是姐姐?”
嘉言:……
每次都拿这个压她!
嘉语又道:“况且这位小郎的主人找的是我,阿言你要不请自去,多少怕有些冒昧。”
嘉言:……
“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这里也有个法子——落霞湖岸上柳树长得好,你要不要在柳树下等我?”
嘉言看了眼紫株,气恼道:“我才不要!”
一扭身走了。
嘉语知道有紫株在侧,嘉言并不怕她有什么事能够瞒过她,一笑而已。
小厮瞧这斯斯文文的三娘子三言两语,激得妹妹负气离开,也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好笑。当下领嘉语过去。落霞湖原也不远,湖上浮桥,直通落霞亭,远远瞧见亭中坐影,嘉语放慢了脚步,心里不是不吃惊的——原来是萧阮。
自回洛阳,嘉语就再没有见过他。新年里,萧阮作为始平王府的外甥女婿拜上门来,她都避嫌没有去见。如今……这是躲不开了。嘉语苦笑,略屈膝,行了见面礼:“宋王殿下别来无恙?”
石桌上放了棋,棋盘上零落几颗棋子,边上棋盒,还摆了好些小食,无非果脯梅子之类,又有酪饮,大约是怕话不投机,两下里尴尬。
萧阮的目光平平看过来:“坐。”
嘉语依言坐了。目光一扫,萧阮也就带了那个小厮,小厮站得远远的,便知是不欲有人听到。心里略松了口气,说道:“殿下……”
“半夏在我手里。”萧阮说。他直白,嘉语也不绕圈子:“半夏是我的人,还恳请殿下奉还。”
萧阮略抬手,把棋盒推过来。嘉语在疑惑中,萧阮说:“打开它。”
里面满满当当二十几颗夜明珠,另外迷药、铁丝……除了衣物,其余一件不少。该死!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抓到半夏的!却听萧阮道:“我也是碰巧,并非有意。人……我会还你。”
声音里浓浓倦意。
嘉语略怔,抬头看他。萧阮的手撑在石桌上,阳光正照过来,照见手掌略薄,骨肉匀停,几与棋子同色。他的手长得很好看,嘉语一直都知道。他低眉,睫毛就覆在眸光上。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就只看到他穿的天青色纱衣,他束的羽冠,系的白玉菱格带,并无更多修饰,风流内敛。
她确实被郑忱的美貌震惊过,但如果与萧阮并立,要说眉目,是萧阮有所不及,但论到清雅,却是郑忱压他不住。
这走神,忽听得水声潺潺,萧阮不知从哪里取来两只碧玉荷叶盏,亲自斟酒,手白如玉,酒色如春。他说道:“你我劫后余生,一直没有机会把酒相庆,我请三娘子前来,就是为此。”
荷叶盏推到面前,嘉语迟疑片刻,擎杯,略沾唇。
萧阮一笑,仰首饮尽了。嘉语见他饮尽,也跟着饮尽。萧阮说:“多谢三娘子陪我饮酒。”
嘉语看着空空的酒盏,从前,他与她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喝一盏酒,除了新婚夜里的合卺酒。那用的不是荷叶盏,是合卺杯,两杯之间振翅欲飞的凤凰,红宝石镶的眼睛,熠熠生辉。
蜡烛也是红的。
烛泪也是红的。
“……三娘子的梦里,你我,有没有一起喝过酒?”
“什么?”
“我在想,三娘子那个奇怪的梦里,我们有没有一起喝过酒?”
“有的。”嘉语近乎木然地回答。但也只有那一次,如今想来,多少还是怆然。
她说有,萧阮心里竟是微微的欢喜。过得一刻方才又说道:“我今儿请三娘子来的第二件事,是想告诉三娘子,话本和平妻的事,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嘉语迅速回答。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做的。从前让他求娶,比这一世要艰难许多,他也没有提出过平妻这么过分的要求——当然也许并不算太过分,凭苏卿染做的,配得上做他的妻子——何况这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