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表姐——”
“表姐倾慕殿下,”嘉语说,“我从前不知道。”
“所以,是三娘子成全她么?”萧阮眼望着棋盘,黑与白,再远一点点,一点浅绯色,是她的衣角,她很适合这个颜色。不知道会不会也同样适合嫁衣……忽然就想到这么远,但是脸色还是不可抑止地发白。
原本他找她,并不是为了说这些。
“不是我。”嘉语说,“殿下不会让你我亡命的经历,在市井间流传;殿下也未曾为难过我,让我与人做平妻;殿下既说过不愿意与袖表姐有瓜葛,我又怎么会为难殿下——只是表姐有心。”
自最初三个字安放的一颗心,到后来,又一点一点掉下去。那些话本里言之凿凿的故事,不是他放出去的,也不是她,是苏卿染;逼她做平妻的不是他,是苏卿染;所以促成他与贺兰订婚的,不是她,是苏卿染……萧阮长长舒了口气,不管阴差阳错,还是有人苦心孤诣,无非是,他与她,没有这个运气。
“殿下可以将半夏还我了吗?”嘉语问。酒也喝过,旧也叙过,该问的话,也都问过了。
萧阮微抬起面孔,一笑:“她应该已经回去了。”
嘉语轻轻“啊”了一声:“那多谢殿下了。”
“三娘子不必急于谢我,”萧阮却说,“等我把话说完,三娘子大约也不会再想谢我。”
嘉语心里一沉。
萧阮道:“三娘子会做这样的事,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原本是想劝三娘子收手,但是这样的话,我之前就说过,如今看来,三娘子并没有要听从的意思。”
“殿下待要如何?”嘉语声线一冷。
“人,我已经还你;东西,也就在这里,三娘子想要,可以一并带走。”萧阮微微一笑,“至于当时目睹郑三郎进塔的两个羽林郎——”
半夏不清楚嘉语想做什么,但是萧阮清楚。起初惊骇,到细想,未尝不是一角妙棋。清河王过世大半年,因他而空出来的权力与位置,已经逐一被填满,就算没有,那也不是一个稚龄少女插手得进的,剑走偏锋,算是不得已,走得这样漂亮,是她的本事。
——换一个人如此行事,他会直斥无耻,萧阮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观感,终究还是被喜憎所左右了。
但即便是他,也想不明白,她如何能将郑忱装扮得与壁画中阿难尊者一模一样——为什么不是别人,偏是阿难。
郑忱这样一个人,可遇而不可求。虽然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那都让他不快——她如果有难处,为什么不来找他?就因为那个离奇古怪的梦?那个该死的梦!
在一路逃亡中,她不是没有为他拼过命,她对他的心意,触手可及,他不是感觉不到。却碎于这样一个古怪的梦。虽然心里不是没有声音碎念,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是真的他会欢喜么?
她说她梦里,他最终南归,她走了三千里,只为问他一句话。这几句话,在萧阮心里,翻过来复过去想了好多遍,他南归,然后呢,然后能令她以公主之尊,徒步三千里,那说明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那只能是他登基称帝。那只能是,他治下的吴国,实力能令燕朝屈服。
他……他会盼着她梦想成真吧。
就为这个结果。他冷酷地想,就像在剖析与自己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就为这个结果,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被猜忌被利用,不再一日三惊,朝不保夕,哪怕三娘子说她父兄横死,说她被抛弃被流放,说他与贺兰氏双宿双栖。
平生夙愿,与儿女情长之间,他终究、他终究……不是个多情的人哪。
他沉默,嘉语也沉默:原来那两个羽林郎也落在了他手里。光这两个羽林郎的证词,其实说明不了什么,郑忱是用了迷药,他们看到的不会太多,而且也无从解释,为什么郑忱会和壁画中阿难尊者一模一样。
“我知道三娘子在想什么,”萧阮笑吟吟地说,“不过我猜,三娘子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是对的,她不敢冒这个险,至少目前不敢。上位者从来多疑。而眼前这个男子,方才还与她含情脉脉,饮酒,叙旧,不过一转眼,就算计得丝丝入扣。嘉语沉声问:“宋王殿下要什么?”
“三娘子莫怕,我不会提什么非分的要求。”萧阮说。
“殿下要什么?”嘉语只问。
“我想要三娘子为我做三件事。放心,必然是你力所能及。”
嘉语:……
萧阮看得出她眸子里的狐疑与惊恐,是他吓到她了,不过他原本以为,她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惊吓到的姑娘——一个尚未出阁,不,连订亲都没有,就琢磨着给太后送面首的姑娘,这世上当真有什么事,能够惊吓到她?
那真是个笑话。
没等嘉语答话,萧阮又补充了最后一句:“我猜三娘子想用拖字诀,不要紧,三娘子尽管用,拖得过去算我输。”
第124章 人道天道
“姑娘!”半夏在厢房外徘徊,因怕王妃在,不敢贸然进去。看到嘉语,眼泪就下来了。如果不是在屋外,恐怕已经跪下去认罪。
嘉语道:“哭什么!”
半夏道:“奴婢没把事办好。”这是嘉语交给她单独去办的第一件事。
“不怪你,”嘉语摇头,“是我算计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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