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了他。”他说。
周澈于是不再说话,他会照做的,他知道。就像他一样,少年时候佻达的性情会在岁月里磨平。
“替我和你阿娘说……对不起。”这是最后一句话。
他对不起她。最初,她夤夜来会,说要做他的妻子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他与她之间,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得到了功名富贵,泰半江山,但是再回不到当初,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但或者,她并不明白这句对不起。不过,那不重要了。
总是他负她。
这时候华阳公主已经死去很久了。就算他找到她的尸体,也已经腐朽只剩枯骨。多少红颜美人,英雄年少,最后都只剩枯骨。他应该是不能从乱世里如山的白骨中认出她来。而黄泉路上……她生前罪孽深重,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再世为人,他也许是能见到她的,只是她已经认不出他。
或者是不记得,他始终不知道,萧阮和他之间,她会记得谁。
不过也许,这已经是他与她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如果她没有被萧阮要走,如果她还留在双照堂,那么他归来,她会答应做他的妾室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的底线是不是不做妾,但是他的底线是娄氏。
所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有时候,人不能够得到更好的结局,就骗自己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不能再好了。他笑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死的时候日食,这是用了原型的典故:日为我蚀,何恨。
不过原型其实是死在晋阳。
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他家老大就是兰陵王的爹了;快刀斩乱麻是他家老二的典故,皮了一下的作者君嘻嘻。
第152章 墙头马上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像许多喧闹的虫子。周乐揉了揉眼睛,他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像是看见娄二娘了,她在哭。奇怪,怎么会梦见她?他只见过她一次。
在三月的时候。
最初是个小丫头,半夜里鬼鬼祟祟摸上门,险些被他一刀砍了,到尖叫声起才听出来是个女孩儿,而且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他总不好意思欺负人家小姑娘吧,硬生生收了手,背对着她说:“我这里家徒四壁,没什么可偷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快快走吧。”
他宽大为怀,那丫头竟不领情,尖声叫道:“我不是贼!”
你不是难道我是?周乐心里吐槽。
那丫头又叫道:“我真不是贼!“
他当时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火光不很亮,看得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肤色白净,梳了双鬟。衣裳虽然不华贵,却还整洁,确实不像是镇上那些混不上饭的人家出来的小娘子。
“那你是什么人?”他问,“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娄家的婢子。”那丫头说,“平城仁和里的娄家。”
娄?他记起来,三娘子提过。她问:“周郎君还记得娄娘子吗?”他当时回答:“我不认识什么娄娘子,想是三娘子记错了。”言犹在耳,竟真有娄家的婢子找上门来。一瞬间的悚然,让他迟疑。
小丫头看出他眉目里的犹疑,支支吾吾补充道:“我家姑娘叫我来。我家姑娘……是娄家二娘子。”
“我不认识你家姑娘。”周乐皱眉:当真不是三娘子派来耍他的吗?虽然他也不觉得她有这个闲心;且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地址;不过,以三娘子对他所知之多,没准能找到也不一定。
但是她不是回洛阳了吗?
“以后……”小丫头像是被他的态度梗了一下,“就认识了。”
周乐心中疑云大起,面上只不动声色:“你到底来做什么?或者说,你家姑娘叫你来做什么?”
“我家姑娘叫我来问郎君,可有婚配?”这是句废话——之前姑娘已经打听清楚,这小子并无婚约。也对,瞧这家里空得,有人肯把姑娘许他才见了鬼!也就他家姑娘鬼迷了心窍。
周乐:……
他如今可以确定了,就是三娘子派人来耍他——看来她在洛阳的日子过得真是太闲了。
什么见鬼的娄家,平城?不说他倒忘了,他住始平王府的时候曾听说过,三娘子从前就是养在平城。一念及此,不由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道:“我有没有婚配,想必你家姑娘是清楚的。”
小丫头登时就红了脸:糟糕,莫非姑娘背后打听他的事儿被他知道了?还是说姑娘和他早就……她不敢想下去,只默默腹诽:合着她这个贴身婢子,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姑娘瞒得她好苦!
她低头道:“既然郎君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这就奇了,”他说,“我不问,怎么知道你家姑娘叫你来做什么?”
小丫头若有所思:“我家姑娘叫我来问郎君,是不是选个合适的日子,上平城……提亲?”
——原本姑娘是叫她先问有没有婚约,再问他是不是愿意与她共结连理,当然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以姑娘的人才,哪里轮得到他说个不字。但是既然他们早有默契,她就不觉得还有多此一问的必要了。装模作样也有个限度不是。
周乐几乎是顷刻变色,脱口问:“出什么事了?”
“什么?”
“怎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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