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这时候只恨昏厥过去的不是自己。
“……只是条蛇。”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娘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
“……蛇血凉,所以九姐以为是雨。”十娘继续说,“如果是人血,该是热的。”
八娘哭都哭不出来。
“……我和八姐怕是抬不起九姐,八姐你守这儿,我去喊人。”十娘说。
八娘腿软,别说去喊人,就是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对堂妹点点头。
她头顶上却有个人暗自叹了口气。
这样狡黠的小娘子他也是头一次见,她的冷静在他意料之外,凉薄也在意料之外:她既然能够冷静地看待这条从天而降的蛇,就该猜到死蛇不会无缘无故落到她们头上。所以这树上,她们没看到的地方,必然有人。
这个藏在树上的人,如果要对她们姐妹示好,绝不会用一条死蛇。
然而她迅速稳住了六神无主的堂姐,自己跑了——当然她可以说她是去叫人,不过她应该不会不知道,留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
元昭熙摇了摇头,亏她这两个姐姐对她掏心掏肺。他知道八娘绝不敢抬头,所以借着树枝的弹跳力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这时候嘉语已经换好衣裳,梳洗过,上了妆,插戴好首饰。谷雨回来禀报说,没找到世子。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嘉语毫不在意。
“那一会儿王妃问起,姑娘怎么回答?”谷雨有些担心。
“问什么?”
“问世子哪儿去了呀。”
“我怎么知道,”嘉语笑嘻嘻地说,“哥哥又不是二郎,去哪儿都要人抱着,兴许是有羽林郎来找,他回宫里去了呢。”
谷雨:……
姑娘咱们说正经的,你能正经点吗?
自有比丘尼给嘉语主仆领路。始平王妃已经等候有一段时间了,见了嘉语,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看起来好多了。”
嘉语微笑回礼:“劳母亲挂念。”
“这是我家三娘,”始平王妃给屋中贵妇介绍,“三娘,这是李夫人。”
“李夫人好。”嘉语乖巧地问安。
李夫人起身要给她行礼,被王妃拦住:“今儿咱们这里只叙辈分,不论品秩。”——应该的,万一她做了昭熙的丈母娘,这个礼,嘉语哪里受得起。
嘉语却不知道这个,心里直犯嘀咕:王妃叫她来见人做什么?
李夫人却堆了满脸的笑,没口子夸赞,直夸得她天上有地下无,还从手腕上捋下一只赤金雕花镯子,说是见面礼。嘉语口中说着“长者赐不敢辞”,心里却直不住打鼓,不知道这两位什么意思。
正胡思乱想,李十娘匆匆从门外进来,说道:“九婶,九姐昏倒了!”
“什么!”李夫人惊得站起,满面惶然。
……
嘉语回疏影园的时候昭熙已经在房里,看来等了不少时候,姜娘、惊蛰几个服侍得倒还周到,并没有不耐烦。
嘉语羞他:“我道哥哥是特意来看我,却原来——”
昭熙辩解道:“明明就是特意来看你,顺便……相看。”说到“相看”两个字,没忍住脸红。又问:“几个小娘子怎么样了?”
嘉语:……
“那死蛇——”
“不是故意的!”昭熙道,“我在树上,她们一直不走,刚好又爬来一条不识趣的长虫,我就顺手宰了,一时没拿稳——”
嘉语:……
“可吓得人家够呛!”嘉语道,“九娘昏厥过去了,住持把过脉,倒是无碍;八娘眼睛都直了,李夫人抱着她不知道喊了多少声“乖囡囡”,好歹回过魂来。”
“十娘呢?”
“十娘倒是镇定。”嘉语淡淡地说,没有告诉昭熙这份镇定让王妃大为欣赏。
兄妹俩都沉默了一会儿。
“哥哥——”
“三娘——”
“哥哥先说。”嘉语道。
“还是你先说吧。”昭熙叹了口气。
“哥哥当真不是故意的?”嘉语问。
昭熙干咳一声。
嘉语道:“我猜也是。哥哥拿刀的手,还拿不住一条蛇?且哥哥当时……为什么会在树上?难道不是为了偷听李家小娘子说话?”
昭熙:……
合着他在他妹子心里就是个登徒子?他忿忿地想,正色道:“还真不是!”
“哦?”嘉语扬眉,“那为什么?”
昭熙极少见他妹子这样咄咄逼人,很是招架不住,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特么谁说我家妹子懦弱无用的,这完全是只伪装成虎斑猫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啊!他不敢说实话,只含混道:“就是经过。”
嘉语嗤笑一声,倒不再逼他,只问:“那李家这几个娘子中,哥哥可有看中?”
昭熙道:“母亲像是看上了十娘。”
果然还是十娘,嘉语心里一沉:从前也是她。
当初父亲和兄长遇害,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想,该是李家接走了。到她被周乐带回洛阳,才又听到消息,改嫁了周六郎,据说是很恩爱。她住在双照堂,她还来看过她一次。
她说:“公主莫要怪我。”
嘉语心里想我有什么可怪你的。独善其身好过落井下石。难道她还能指望谁雪中送炭?
她说:“不是我不肯为你哥哥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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