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看到贺兰袖,多看一眼都让她难过——不过,她也不会让她得到这个机会。
她这头寻思,嘉言浑然不觉,只笑道:“……还是阿爷好,看我和阿姐头疼了这么半天,一句话就解决了。”环视四周,耸了耸鼻子,又拉扯嘉语指点道:“阿姐你看!阿爷打的猎物可打,这头熊,足足有三百多斤呢!”
始平王的猎物自然极多,小的兔子,麂子,大的野狼,黑熊,野猪。嘉语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心里想:父亲这么急急忙忙回城,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回城是为了见太后还是……别的。
一团乱麻,或者说,所有人的行动都掩在浓雾里,她看不透,也猜不透,罢了,都放一放,再等一等。
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和嘉言马马虎虎用过晚膳,就此歇下。
却也睡不安稳。光想到贺兰回来了,还搭上了咸阳王,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简直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父亲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连父亲都说偏的地方……她从未低估过她,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她。
几分沮丧,更多懊恼,翻来覆去地做梦,一时是萧阮在画舫上,一字一顿地说:“母亲要为我求娶的是你,三娘”,一时是周乐追问:“如果我当时在,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你?”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的如果他当时在,他能救下她,如果他想,他能制止元祎修把她交给萧阮,但是他不在。
这一次他在了,但是贺兰袖如约归来。
嘉语睁大眼睛,营帐顶上,疏落的星光漏下来,淡银色的尘在月色里起舞,初冬的月色,初冬的湖边。
这是不是再一次轮回,会不会无论她怎么努力,命运都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她不知道,命运是个巨大的泥淖,每个人都在其中挣扎,再来一次,也还是挣扎,所有脚下坚实的土地,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锵!”
响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什么声音?嘉语侧转身体,耳朵贴到地上,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就只有一声,之后又是漫长的寂静,就只有风,在帐外呼呼地,过来又过去。
也许是野猫,或者巡夜的兵士不留神磕了刀剑,嘉语这样想,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有贺兰袖在的地方,都让她不安。特别是她这次回来,该挟了多少怨气,多少愤恨,光想想都不寒而栗——
“铿!”又一响。
隐隐兵戈交击的声音。
嘉语猛地坐起,推了推嘉言。嘉言犹在梦中,迷迷糊糊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醒醒、醒醒阿言!”嘉语叫道。
“阿阿阿……阿姐……”嘉言差点哭出来了,“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嘉语:……
发狠又推了一下,心里寻思着再不醒来她就冷水伺候了。嘉言打了个寒战,却是醒了:“阿姐?”
“出事了!”嘉语道。
“出……”嘉言在暗夜里环视四周,紫苑都没有醒来,连翘也没有——阿姐怎么就说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暗夜里看不到彼此的面容,但是感觉得到阿姐按在肩头的手,像是在颤抖,阿姐其实……也是害怕的吧,她忽然想:阿姐其实……是很害怕贺兰表姐的吧。她反手握住嘉语,说道:“阿姐莫怕,有我在呢。”
嘉语:……
她妹子就是条披着狼皮的羊。
嘉语道:“你听!”
这一下嘉言也听到了,越来越频繁的兵戈交击声,马蹄声,惊呼声,惨叫声……就好像猎场上一样,只是猎场上惨叫的是兽,如今却是人。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来意如何。
总不会安什么好心。
且不管来了多少人马,也不管冲的是谁,姐妹俩在暗夜里对望一眼,这件事最危险的地方在于:皇帝在这里。
皇帝是个很好的人质。
皇帝的金帐距离始平王并不太远,如果皇帝点灯,从这里就可以看见,眼下还是全黑,没有灯,也没有惊叫声。
而始平王不在帐中——负责调度秋狩的始平王不在帐中。如果父亲是奉皇帝之命回城也就罢了,就怕……不是,嘉语想道。
嘉言却想:出事了,阿姐说得对,就是出事了!如果父亲在会怎么做。父亲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父亲会——
嘉语翻身起来。
“阿姐——”嘉言惊道。
“帮帮我!”嘉语这句话是对连翘说。
连翘和紫苑已经被惊醒,正慌不知所措,猛地听到嘉语发号施令,齐齐松了口气。连翘要去点灯,嘉语制止了她:“先过来,给我穿盔甲。”
盔甲?连翘一怔。走近去,接过来,手一沉——这却不是姑娘的骑装,心里又是一惊,不过她到底年岁较紫苑几个要长,惊归惊,并不出声,只是她素日见得少,几番几次却扣不上。
嘉言看得不耐烦,喝道:“你走开,我来!”
“好了。”嘉言说。
嘉语与嘉言耳语几句,又吩咐道:“连翘,紫苑,你们俩去点灯,灯点得越多越好……”
紫苑还在迟疑,连翘已经遵命行动——对于嘉语的命令,她是从来不敢打折扣的。
嘉言也在迟疑:“阿姐——”要知道,这灯一点,四面八方不知道身份的夜袭者可就都冲这里来了,她阿姐这点功夫,不够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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