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且不去说,这个婢子说话倒是有理有据……想是三娘平日里也甚为纵容,不然也不至于此,谢云然瞧着嘉语脸色又变了,却是个要发怒的形容,忙劝道:“既然只是见个面,说几句话,三娘何不听听?”
“哪里是我不听了,”嘉语道,“谢姐姐不知道,这个苏娘子可不像咱们,她一身武艺,说开打就开打,也不怕姐姐笑话,你看——”
嘉语拨开浓密如乌云的黑发,露出白皙的颈项,谢云然看了半晌,并没有看到什么,面上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前儿她来,二话不说,一剑就架到了我脖子上,”嘉语作惊魂未定状,“可吓死我了!”
这话别人信,谢云然是不大信的。自她认识嘉语以来,她拿簪子对准自个儿次数都不少,可见是个横不怕死的……就别提她父亲和兄长都是沙场常客,有个笑话说,就算是没吃过猪肉,这好歹也见过猪跑,这点子事儿能吓到她——无非就是她真个不喜欢苏娘子。对贺兰是这样,对苏娘子又是这样……
谢云然心里摇头,始平王父子对她宠得太过了,宠成这么个唯我独尊的习气——当然三娘原本就招人疼,要不是……她也不惮于纵容她,但是今儿她不能——她不能纵容她这么毁了自己,苏氏是宋王的未婚妻,要殉情要殉葬,该是她,不该是三娘。
谢云然心里思忖,嘴上说道:“如今王爷和六娘子都回了城,就剩了三娘,想来,王爷该是给三娘留了不少亲兵吧。”
嘉语“嗯”了一声:“父亲身边十六个贴身侍卫,留了十二个。”
“这就是了,”谢云然道,“王爷身边的侍卫,还对付不了一个娇滴滴的苏娘子?”伸手捏捏嘉语的脸,“好了不作妖了,让她进来吧,不过说几句话,是她能吃了咱们呢,还是咱们怕了她?”
“谁怕她了!”嘉语哼了一声,只是不说话。
那婢子等不及,就打起飞脚跑了。嘉语又嘀咕道:“我说的话不听,人家说的倒是当圣旨一般,合该谢姐姐来我家当家!”
谢云然:……
三娘这张嘴是真真不得了,一句话,两个人都挂上了。不过,就看在她还听话的份上,她今儿且饶了她。
顷刻,就有脚步声过来。
谢云然之前说得大气,真个苏卿染过来,眉目间还是紧张了几分。这个苏氏能陪着萧阮从金陵一路杀到洛阳来,当然不是什么好易与的角色。动手倒不怕,始平王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就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说。
“姑娘,苏娘子到了。”那婢子在外头道。嘉语没开口,她胆子恁大,也不敢领进门来——苏娘子的战斗力,她也是见识过的。
“薄荷说你有话要与我说,”嘉语淡淡地道,“好了,如今你人也进来了,有话就说吧。”
谢云然:……
三娘今儿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让她意外?想来还是宋王濒危让她乱了分寸。又或者,正因为她知道贺兰和苏氏都比她更名正言顺,所以才更要撑出这样强横的态度来?心里怜惜又多一分。
想到屏风后人事不知的男子,转来转去都是祸水两个字。她从前也见过他,不远不近地,容貌与风仪,确实让人不敢多看,也只有三娘,才会仰起面孔,认真而炽热地看他吧。
她知道分寸,她知道距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要顾虑的,也许是尊严,也许只是颜面,也许是家族,也许是明知不可及——便是她对昭熙,也不敢生出奢望。
如果不是他坚持……她心里生出细细碎碎的喜悦,只是不能细想,外头苏娘子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娘不许她进,她竟真的就不进了,就在外头,天阴阴,风冷冷,她的声音也是沉沉的:“我听说,萧郎日子不多了。”
第179章 落叶归根
“你又哪里听说……这些个鬼话!”嘉语咬了咬唇,却道。
“华阳公主,”苏卿染并不动气,她说的每个字都很重,很用力,她知道容她说话的机会不多,“我不与你争这些,只求你看在他的份上,看在他命不久的份上,让我带他回金陵,他生在金陵,如今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原来她来,为的是这个。
嘉语和谢云然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反应却大不一样,谢云然是松了口气,想道:合该如此,入土为安。嘉语却暴怒起来,脱口喝道:“休想、苏卿染你休想!”竟是连名带姓喝了出来,可见怨愤至极。
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苏卿染一怔。
女子闺名,素不外传,要说在金陵,她亲友故旧多,有人知道不出奇,可这是洛阳,洛阳知道她闺名的人能有几个,怕是出自萧郎之口。想到萧阮会背着自己,与屋里这个女人说起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到她。
这些猜忌在心里,一阵一阵,疼如刀割。
自决定与他北来,就想过之后会遇到些什么,她不是深闺中的小娘子,她清楚地知道北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要萧阮还想南归,就须得借助洛阳的势力——还有什么同盟,比婚姻更为可靠?
虽然婚姻也可靠得有限,但已经是这世上凡夫俗子最大的倚仗了。
何况萧阮还生了这样出色的皮囊。
她一早就想过,所以一早就有准备,也一早就细心留意了这洛阳城里的高门贵女。门第不高是可以接受的,不够美更是她乐见其成,她乐得萧阮娶一个能给他带来助力、但不得他喜欢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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